第153章 《余烬生苔》(2/2)

“这是……”

“我娘给的,说祖上是林家的酿酒匠。”校尉摸着玉佩,声音低哑,“她临终前让我找到林家后人,把玉佩还回来,说当年拿了林家的手艺,却没守住烧坊,是亏欠。”

歪脖子树下果然有块松动的石板,掀开后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林羽点燃火把往下照,地窖深约丈许,摆着十几排陶瓮,瓮身“林家烧坊”的字样清晰可辨,比柴房地窖里的保存得好太多。

“这些酒……”林晚秋敲了敲瓮壁,声音浑厚,“至少能抵五千石粮。”

校尉突然跪在地上,对着陶瓮重重磕了三个头:“孙辈张启,替祖父谢罪!”额头撞在石板上,渗出血珠,滴在瓮底的“忠”字上,竟像活过来般晕开。

林羽将账册放进空瓮,又往里面塞了半块钟钥——是从拼合的铜钟上敲下来的,林伯说留着能镇邪。“等风头过了,再来取。”他用泥土封好瓮口,“张启,你敢守着这里吗?”

张启抹了把血,眼神决绝:“我带了兵符,能调镇上的守兵。只要我在,就没人能靠近这里。”他从怀里掏出块虎符,一半刻着“镇”,一半刻着“抚”,“我爹是镇抚司百户,临终前把这个给了我,说若遇忠义之士,可托性命。”

回程时,天边已泛白。祠堂的火彻底灭了,只剩下断壁残垣,铜钟在晨光里泛着青光,钟身的裂痕处生出层薄薄的绿苔,像极了三百年前文轩公亲手种在钟旁的青苔。

“你看。”林晚秋指着青苔,“它在长。”

林羽望着山北坡的方向,那里传来隐约的钟声——是张启在敲祠堂的铜钟,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悠长。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死守着旧物,是有人砸破桎梏,有人扛下罪责,有人在余烬里,重新种出春天。

林晚秋将剩下的半块钟钥揣进怀里,账册虽藏了起来,可那些刻在心里的字,比任何实物都清晰。她想起文轩公在掌心写的“守”字,此刻终于懂了,守的不是家族荣光,是饿肚子时,能从陶瓮里舀出的酒;是危难时,敢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是三百年后,还有人记得“忠义”二字怎么写。

风掠过断墙,卷起地上的纸灰,像无数细碎的蝴蝶,飞向山北坡的方向。林羽拉着林晚秋往镇外走,脚下的石板路还留着火烧的焦痕,却已能听见孩童的嬉笑声——是王小九带着镇上的孩子,在废墟旁捡没烧透的木片,说是要搭个小祠堂。

“会好的。”林晚秋轻声说,掌心的钟钥微微发烫,像在应和。

远处的钟声还在响,这次不是十三下,是十八下,张启说要敲够林家历代族人的数量,再加上那些守钟的死士,一个都不能少。钟声穿过晨雾,落在每个人的心上,像颗种子,要在余烬里,长出新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