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绸断恩,弃妃入府(一)(2/2)
“丢去听雪院!手脚麻利点!别让这晦气东西污了主子的地界!”赵全不耐烦地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沈璃像一件真正的垃圾,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粗暴地拽着散乱的长发,拖行在王府幽深冰冷的长廊上。
湿透的长发被撕扯,头皮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青石板的地面冰冷坚硬,拖行间,她裸露的膝盖、小腿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留下两道蜿蜒刺目的新鲜血痕,如同两条不甘的血蛇,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延伸。
“哐当!”一声沉重的闷响,听雪院那扇腐朽斑驳的木门被狠狠关上,紧接着是铁锁链缠绕门环的冰冷声响,如同毒蛇吐信,宣告着囚禁的开始。
沈璃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霉腐气息的草席上。
刺鼻的死鼠甜腥味混合着苔藓的土腥,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滴答答落下,砸在她的额头、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短暂的眩晕过后,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不顾全身叫嚣的疼痛,颤抖的手指急切地探入破烂的嫁衣袖袋深处。指尖先是触碰到那截冰冷滑腻、沾满污泥的红绸,随即,更深地探入,触到了一个更小、更坚硬、带着温润玉质的物件——
那半枚边缘并不圆润、带着细微磕痕的羊脂白玉扣!
正是母亲在血泊中,用尽最后力气塞进她手心的东西!江南十二路盐枭,只认此扣为令!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破败的窗棂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只布满褶皱、戴着廉价铜戒的老手伸了进来,将半碗爬满了蠕动白蛆、散发着浓烈酸腐恶臭的馊饭,重重地顿在积满灰尘的窗台上。
“吃啊!下贱胚子!还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尚书府千金大小姐呢?”一个尖酸刻薄、带着浓重口音的老妇声音响起,正是虞槿的陪嫁心腹张嬷嬷。
她布满横肉的脸上堆满了恶意的笑容,浑浊的老眼透过窗缝,像毒蛇般死死盯着草席上狼狈不堪的沈璃,“这是侧妃娘娘念着你可怜,赏你的福气!可别不识好歹,早早饿死在这晦气地方,脏了王府的地!”
话音未落,她竟猛地伸出手,将那半碗令人作呕的馊饭,劈头盖脸地泼向沈璃!
黏稠发臭的米粒、菜叶和蠕动的蛆虫,瞬间糊满了沈璃残破的嫁衣前襟和散乱黏腻的头发。
沈璃的身体猛地一僵,垂下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遮住了眼底瞬间翻涌起的滔天杀意。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然而,她最终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就那么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看着窗缝外那张扭曲的老脸。
张嬷嬷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寒,随即又恼羞成怒,啐了一口:“呸!晦气!”骂骂咧咧地关上了窗缝,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雨声中,沈璃空洞的眼神骤然一变!
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眼底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她猛地坐直身体,毫不犹豫地撕开嫁衣早已破烂不堪的内衬!
动作迅捷而精准,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从墙砖一道极不起眼的裂缝中,抠出那枚温润的白玉扣。
然后,她伸出沾满污泥和馊饭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蘸着那散发着恶臭的污秽之物,在布满灰尘的墙砖上,疾风般写下四个暗含深意、笔画扭曲却异常清晰的字:
盐,江,三,急!
写罢,她曲起指节,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以一种特定的韵律和力度,轻轻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刚落,墙角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青砖,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幽深洞口。
一个瘦小得如同地鼠、穿着粗布灰衣的身影敏捷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面黄肌瘦,头发枯黄,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如同受惊的幼鹿,带着天生的怯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正是沈璃在入府前,沈家安插在王府最底层、伪装成哑巴的暗桩——阿阮。
阿阮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墙砖上那四个用馊饭写就的、触目惊心的字,瞳孔猛地一缩。
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朝着沈璃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然后,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缩回了那个黑暗的墙洞中,青砖随即复位,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土腥气,证明着刚才的交流。
“沈家的骨头,还剩几两重?”
一个低沉、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冻泉,猝然在死寂的听雪院中响起,瞬间压过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沈璃猛地回头!
只见院门不知何时已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高大挺拔、如同渊渟岳峙的身影,裹挟着无边的威压与寒意,踏碎了门廊下的积水,一步步走了进来。
玄色描金的蟒纹王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将本就阴冷的院落压得更加窒息。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肩头,却仿佛畏惧般自动滑落,未能沾染分毫。
萧隐,这位权倾朝野、令整个大周都为之颤栗的摄政王,就那样站在破败的台阶之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草席上如同烂泥般的女人。
他的眼神,比这听雪院的青苔还要冰冷,比这连绵的阴雨还要沉郁,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件…即将被彻底粉碎的垃圾。
沈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匍匐着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泥水瞬间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被砂石磨砺过:“残…残躯一副,任凭王爷…碾碎成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