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房遗香,旧疤疑云(二)(2/2)

掌心摊开,静静躺着半枚沾满暗红血污和泥土的玉扣——那玉质温润,雕工却略显粗犷,边缘有着不规则的磕碰痕迹。

是断趾老七的玉扣!阿阮竟在昨夜守卫松懈时,冒险从老七那尚未被彻底清理的尸身上挖了出来!

沈璃的心猛地一缩,一股混杂着感激、酸楚和更强烈恨意的热流冲上眼眶。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半枚带着死亡气息的玉扣。

指尖在玉扣边缘冰冷坚硬的棱角上摸索着,突然触到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她用指甲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响,玉扣精巧的机关弹开。一个小小的羊皮卷轴掉落出来,卷得极紧。

她颤抖着展开那薄如蝉翼的羊皮卷,上面是用极细的炭笔写下的蝇头小字,字迹潦草却清晰:

“北狄谍名册藏于虞槿妆匣夹层。”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蜥蜴图案,而蜥蜴尾部断裂的地方,沾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点——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污迹。

沈璃的指尖死死按在那个小黑点上,指甲几乎要嵌进羊皮里。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

那不是污迹!是胎记!

是黑蝰组织最高首领——“蝰首”左眼下方那颗标志性的、形如蝰蛇眼珠的黑色胎记!

这密令,竟直接来自蝰首!

“虞槿……”

这两个字从沈璃齿缝间缓缓挤出,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彻骨的冰寒。

眸底最后一丝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万年玄冰般的死寂和疯狂燃烧的复仇火焰。

难怪!难怪北狄能对黑石峡的埋伏了如指掌!难怪弟弟沈殊“叛国投敌”的证据链会如此“完美”地指向早已破败的沈家!

原来这条最恶毒的毒蛇,早已盘踞在萧隐的身边,盘踞在这王府最深处!

她享受着萧隐的恩宠,披着最华丽无害的皮囊,却用最阴毒的手段,一点点啃噬着沈家最后的血脉和根基!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沈璃被恨意烧灼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她猛地拔开那个装着赤蝎粉和腐骨剧毒的青瓷药瓶!

没有半分犹豫,她将冰凉的、散发着致命甜腥味的黑色药膏,狠狠剜出一大块,直接抹在了自己锁骨下方那道弯月形的旧疤上!

“滋啦——”

皮肉被剧毒腐蚀的可怕声响在死寂的听雪院中骤然响起!

一股青烟伴着刺鼻的焦臭味道猛地升腾起来!

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瞬间穿透皮肉,狠狠刺入骨髓深处!

沈璃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弓,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她却硬生生将喉咙里那声凄厉的惨嚎死死压住,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呜咽。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就在这非人的剧痛中,在皮肉灼烧的青烟里,她染血的、颤抖的指尖,蘸着从自己伤口流下的、混合着毒药的黑红血液,在冰冷粗糙的墙砖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疾速而清晰地划下几个血字:

“明夜子时,烧碎雪阁。”

血珠沿着砖缝缓缓滑落,如同蜿蜒的毒蛇,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玄色绣金的袍袖拂过紫檀案头残留的香灰和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萧隐高大的身影独自立在空旷死寂的书房中央,窗棂透入的晨光将他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腹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独特的触感——微凸的疤痕边缘,细腻又带着韧性的肌肤纹理,以及那瞬间透过指尖传来的、记忆中少女同样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这触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神经,搅动着深埋心底、早已被刻意冰封的血色过往。

蓦地,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烦躁,猛地抬手,狠狠扯开了自己玄色蟒袍的前襟!

坚韧的锦缎发出撕裂般的脆响,几颗玉扣崩飞出去,叮叮当当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滚向角落的阴影。

精壮坚实的腰腹暴露在清冷的晨光中。一道狰狞的、深褐色的陈旧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从左肋下方斜斜贯穿而上,直抵心口下方。

这道疤痕扭曲、粗粝,记录着十年前那个雪夜山洞里,足以致命的撕裂伤。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铜镜中映出的那道陈年箭疤上,又缓缓移向自己摩挲着的掌心。

两道疤痕的轮廓,一道在身,一道在忆,跨越了整整十年的血雨腥风,竟在脑海中诡异地重合,严丝合缝!

弧度,分毫不差!

“沈璃……” 这个名字从他紧咬的齿关中挤出,低沉嘶哑,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滔天的疑云和冰封了十年、此刻却轰然裂开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抓起案头朱笔,饱蘸浓墨,猩红的笔尖如同嗜血的獠牙,在北狄谍报上那个刺目的名字上狠狠划过!

鲜红的墨汁瞬间吞噬了“虞槿”二字,如同泼溅的鲜血,触目惊心。

“你究竟是谁?”

窗外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一声凄厉悠长的鹧鸪哨音,如同鬼哭,突兀地划破了王府上空凝滞的死寂,带着不祥的预兆,久久回荡,余音钻入骨髓。

西市刑场,断趾老七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已被拖至此处,如同破败的麻袋般丢弃在冰冷的石台上。

几头早已饿得眼睛发绿的野狗,喉咙里滚动着贪婪的呜咽,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尖利的獠牙轻易地撕开了皮肉,扯出了花花绿绿的肠肚,在初升的惨白月光下冒着腾腾热气。

在那一堆被野狗疯狂撕扯、流淌的污秽内脏深处,半枚沾满粘稠血浆和秽物的玉扣,被一只野狗无意间从肠管中扒拉出来。

它在冰冷月光的照射下,幽幽地反射着一点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微光,如同地狱深处窥探人间的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