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宴琴杀，裂帛惊心（二）（2/2）

西角门阴影处，一辆看似满载粗盐的普通骡车正缓缓驶近关卡。

车辕上坐着的老车夫，裹着厚厚的破棉袄，帽檐压得很低。

当那三声急促凄厉、与寻常鹧鸪叫截然不同的惊啼声刺破夜空，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时，他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浑浊老眼，骤然爆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驾！” 一声短促的厉喝！

老车夫猛地扬鞭，狠狠抽在拉车骡子的臀部！

原本慢吞吞的骡车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瞬间疯狂加速！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顾一切地朝着紧闭的西角门猛冲过去！

“站住！什么人！” 守门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厉声呵斥，拔刀阻拦！

“拦住那辆车！” 侍卫长大吼。守卫们立刻如临大敌，纷纷拔刀追去。

骡车却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撞开半掩的侧门，冲入了外面的黑暗街巷！

就在所有守卫的注意力都被这辆疯狂冲卡的“盐车”吸引，乱作一团追出去时，王府东门方向，三驾看似更加沉重、覆盖着油布的空粮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疾驰而出。

趁着西角门守卫空虚的瞬间，轻松地冲破了本就不甚严密的东门关卡，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寅时初刻。

听雪院那锈迹斑斑的铁锁，终于被粗暴地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寒风卷着雪沫倒灌进来。

“小贱人！装什么死！” 张嬷嬷那肥胖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索命的夜叉。

她毫不怜惜地一把揪住沈璃早已冻得失去知觉、被冰水黏连成一团的头发，像拖拽一具破麻袋般，将她从冰冷的雪地里硬生生拖拽起来，粗暴地拖向听雪院内冰冷潮湿的地面！

“呃……” 身体被强行拖行，后背溃烂的皮肉与粗糙冰冷的麻布衣料、还有地上尖锐的冰碴反复摩擦！

沈璃痛得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破碎的呻吟，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麻布衣料在拖行中被彻底撕裂，露出底下那片被沸水烫过、又被滚烫洗脚水二次浇淋、此刻在寒冷中呈现出诡异鲜红色的嫩肉！

那皮肉薄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再次破裂，流出脓血。

“哼！算你这贱婢命大，冻了一夜还没死！” 张嬷嬷将她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侧妃娘娘开恩，赏你药了！省得你烂死在这里，污了王府的地界！”

一个粗糙的陶土碗被狠狠砸在沈璃脸旁的地面上，墨绿色的、散发着强烈刺鼻腥臭的药膏溅出来一些，沾到了她冰冷的脸颊。

那味道极其怪异，混合着腐肉、毒草和某种昆虫的腥气。

虞槿的陪嫁医女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站在几步开外，尖声嗤笑道：“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赤蝎粉混着腐骨草，再添点‘好东西’……敷上去保管你伤口烂得更快活，烂到骨头里，那滋味才叫一个销魂呢！哈哈哈！”

沈璃趴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挣扎。

她听到了医女的话，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药味。

突然！

在张嬷嬷和医女惊愕的目光中，沈璃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地上那摊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药膏，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拼命地往下吞咽！

“你干什么？！疯了吗！” 医女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扑上前想要阻止。

“噗——！”

就在医女靠近的瞬间，沈璃猛地抬头，将口中尚未完全咽下、混合着唾液和血丝的腥臭药膏残渣，狠狠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喷了那医女满头满脸！

“咳咳……咳咳咳……” 沈璃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药膏颜色的暗绿泡沫和血丝，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的光芒。

“妾身……怕浪费了娘娘的恩赏……如此珍贵的‘良药’……咳咳……自然要……好好品尝……”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

然而，就在她佝偻着身体剧烈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瞬间，她那只沾满了污泥、脓血和墨绿药膏的右手，极其隐蔽地、快如闪电般，将袖袋里最后一根干净未染血的冰弦，借着身体的掩护，深深塞进了墙角一道不起眼的、潮湿的石砖缝隙里！

冰弦的一端，沾染着她刚刚咳出的、带着墨绿色药膏残渣的污血，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渗入石砖深处，如同埋下了一颗致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