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房遗香,旧疤疑云(一)(2/2)
冰冷的地面透过单薄的衣衫,贪婪地汲取着她仅存的热量。
一个冰冷的青瓷药瓶带着沉闷的力道,狠狠砸进她怀里,药瓶撞在肋骨上,又是一阵闷痛。
“滚。”
萧隐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仿佛喉咙被砂纸磨过。
他猛地背过身去,将自己完全沉入书案旁那片浓稠的阴影里,高大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每一寸肌肉都在压抑着狂暴的震颤。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如同被困在陷阱里濒临疯狂的野兽,在黑暗中无声地咆哮。
他再未看她一眼,玄色蟒袍的下摆如同冰冷的鞭子,毫无怜惜地扫过她蜷缩在地、正渗出鲜血的手背。
“再踏进书房……” 那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淬炼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冻裂骨髓的杀意,“断腿喂獒。”
冰冷的字眼砸在地上,也砸在沈璃的心口。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咽了回去,挣扎着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那张散落在冰冷地砖上的桃花笺。
胭脂和朱砂混着血水、汗水,将精心拓印的漕运图糊成了一团肮脏刺目的血污。
只有边缘一角,三个墨黑的小字在混乱中依旧清晰锐利,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她的眼帘——
黑石峡。
脚步声在廊下响起,由远及近。张嬷嬷那刻意拔高的、带着谄媚的尖利嗓音穿透了门板:“王爷,天寒露重,可要传早膳进来暖暖身子?”
阴影中的萧隐,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就在沈璃挣扎着试图将那团染血的桃花笺藏入袖中的瞬间,他霍然转身!
玄色绣金线的蟒纹靴底,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踏在了她欲藏未藏的纸团上。
靴底冰冷的金线纹路,碾着那张染血的薄纸,也碾着她冻得青紫的手指骨节。
“手里拿的什么?” 萧隐垂眸,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钉在她沾满香灰和血污的脸上。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她绷紧的神经。
沈璃的身体猛地一颤。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但更深处,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如同野火般窜起!
她猛地仰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唇角却硬生生向上扯出一个凄绝到近乎诡异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燃烧殆尽的灰烬和刻骨的讥诮。
她染血的指尖猛地抓住那张被靴底踩住的桃花笺,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从冰冷的压迫下抽了出来!
动作间,指甲在萧隐坚硬的靴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团被血污和胭脂浸透、揉皱的纸,狠狠按在了自己脖颈上——正是方才被他铁指扼住、留下青紫指痕的地方!
“是妾身……” 她的声音因方才的窒息而嘶哑不堪,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玉石俱焚的尖锐,如同裂帛,“写给王爷的绝命诗!”
她死死盯着萧隐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君恩如炉火,妾骨作新柴。焚尽九重殿,暖君一夜怀。”
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字字泣血,句句含毒。
那扭曲的朱砂字迹在揉皱的纸团上淋漓如血泪,更像是一道最恶毒的诅咒。
——昨夜琴师塞给她的那张字条,早在踏入这间书房之前,就被她混着腐骨草药膏一同吞入了腹中!
此刻,唯有这临时杜撰的“绝命诗”,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混乱视听的救命稻草!
她在赌,赌萧隐对十年前那个山洞少女残留的一丝不确定,赌他此刻被旧疤搅乱的心绪,赌他是否会因这近乎癫狂的“情意”而有一瞬的犹疑!
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都仿佛在颤抖,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那沉重的关闭声,也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沈璃的心上。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离那扇象征着死亡和压迫的门扉,冰冷的青石砖地刺痛着膝盖和手掌。
一直退到假山嶙峋的阴影深处,背脊抵住冰冷粗糙的太湖石,她才敢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怀里的青瓷药瓶硌着肋骨,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药瓶光滑冰冷的瓷面,冻得麻木的指关节几乎无法弯曲。
就在她用力抠开瓶口封蜡的瞬间,僵硬的手指无意间扫过假山底部一道狭窄的缝隙——
指尖传来硬物的触感,冰冷,粗糙。
她猛地缩回手,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屏住呼吸,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入那道冰冷的石缝,指尖勾住了一个硬邦邦、边缘不规则的东西。
用力一抠,半块早已冻得硬如卵石、表面覆盖着一层肮脏冰霜的窝窝头滚落出来。
窝窝头粗糙的底部,紧紧贴着一张边缘被洇湿的、皱巴巴的薄纸片,上面是用粗糙炭条勾勒出的潦草线条:一个极其简陋的沙漏图形,旁边标注着“丑时四刻”,后面画着一个角门,门旁停着三辆简笔画的车,其中一辆车的盐袋上,画着一个叉叉。
“黑蝰的密令……” 沈璃无声地翕动嘴唇,指尖因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盐枭的人,竟敢用如此隐秘又肮脏的方式,将传讯之物塞进了王府喂狗的食槽缝隙!
这胆大包天的行径背后,是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是千载难逢的生机?
她用力捏碎那半块冻硬的窝头,发黑的碎屑和呛人的炭灰簌簌落下,沾满了她冻得通红的指尖。
她将那张薄纸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住一根淬毒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