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回响吧,盛夏(1/2)

奠基仪式定在上午十点。

但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谢辞的车已经缓缓驶入临江市东郊那片刚刚完成土地平整的广阔区域。

推土机和勘察设备静静停在一旁,覆盖着露水,像一群沉睡的巨兽。

远处,临江穿城而过,江面笼罩着一层薄雾,对岸老城区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林砚降下车窗,混合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湿润空气涌了进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紧张?”谢辞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比平时更低沉些。

“不。”林砚睁开眼,转头看向他,嘴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是期待。还有一种……很奇特的圆满感。”

谢辞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越过中控台,握住了林砚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甚至有些烫,力道很稳。

林砚回握住,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片略高的土坡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规划区域——八百亩土地,目前还是一片开阔的赭色与绿色相间的原野,零星点缀着几棵没有被移走的老树。

但在两人眼中,这里已然有了另一番景象:

高耸的研发大楼、错落有致的孵化器独栋、绿树成荫的生活街区、沿着江岸蜿蜒的步道,以及最中央那片预留的、尚未命名的绿地。

“还记得这里原来是什么吗?”谢辞忽然问。

林砚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不太确定:

“好像……是几个老厂的仓库区?再往南一点,是不是快到当年那个废弃工厂了?”

“不是。”谢辞摇头,目光投向东南方向,

“废弃工厂在更下游。这里,二十年前,是临江第一纺织厂的家属区。我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姨曾经住在这里。我很小的时候,跟她来过一次。”

林砚有些意外,侧头看他。谢辞很少主动提起与母亲相关的具体地点。

“印象很模糊了。”谢辞的语调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只记得很多红砖楼,楼间距很窄,晾衣绳横七竖八,孩子们的吵闹声。

还有……一种陈旧布料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

我母亲在那位表姨家坐了不到半小时,就拉着我匆匆离开了。

后来才知道,那位表姨想通过她,求我父亲给纺织厂下岗的儿子安排工作。”

晨风拂过,带来远处江水的微腥。林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帮不了。她自己的人生都一片泥泞,如何能渡人?”

谢辞极淡地扯了下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事过境迁的漠然,

“那之后没多久,纺织厂改制,家属区拆迁,这里就荒了。再后来零零散散租给一些小作坊,直到我们把它整体拿下来。”

他将目光转回眼前这片空旷的土地,眼神逐渐凝聚,变得锐利而充满重量。

“所以今天,不止是奠基一个科技园。”他一字一顿,像是在对这片土地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

“是彻底覆盖掉一些东西,再种上新的。”

林砚的心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

他明白谢辞的意思——覆盖掉那些陈旧、困顿、充满无力感的过去,覆盖掉母亲眼神中挥之不去的黯然,覆盖掉这座小城曾给少年谢辞的所有冰冷记忆。

然后,在这里,种下他们共同选择的未来:

创新的、开放的、充满生机与可能性的未来。

“你会做到的。”林砚的声音很轻,却无比笃定,“我们已经做到了第一步。”

谢辞转过头,深邃的眼眸锁住他。晨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依赖,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最终都化为一片沉静的、只对林砚一人流露的温和。

“是我们。”他纠正道,拇指用力按了按林砚的手背。

七点半,项目团队的核心成员和周明陆续抵达临时搭建的仪式筹备区。

白色的典礼台已经就位,背景板是“盛夏科技创新园奠基仪式”的巨幅效果图,蓝天白云下,一组充满未来感的建筑群与蜿蜒的江水、远山和谐共融。

红毯铺地,礼宾小姐正在做最后的动线确认。

媒体的长枪短炮开始在指定区域架设。

周明顶着一头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抱着笔记本电脑凑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

“直播推流、无人机航拍机位、现场网络覆盖全部调试完毕,冗余备份也好了。

舆情监测显示关注度很高,关键词‘谢辞’、‘林砚’、‘盛夏科技园’、‘临江’热度在持续上升。

哦对了,”他推了推眼镜,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被助理围住的谢辞,

“你昨晚让我特别留意的那几个唱反调的自媒体和所谓‘经济评论家’,果然在带节奏,主要论调是‘炒作概念’、‘二三线城市难以承载高端创新’、‘谢氏转移资产新玩法’。”

林砚一边快速浏览着周明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一边接过助理递来的流程表做最后核对,闻言神色不变:

“预料之中。

我们公开的规划细节、已签约的入驻机构名单、还有‘启夏资本’本身的业绩,就是最好的回应。

现场信号确保稳定,让事实自己说话。

对了,提醒直播团队,等会儿谢总讲话时,给几个台下嘉宾和观众的反应镜头,尤其是临江本地高校、合作企业的代表,还有……”

他目光扫过观礼区前排正在入座的一些面孔,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临江一中的前校长,陈老。谢辞特意邀请的。”

周明比了个“ok”的手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指令。

八点,受邀嘉宾开始持柬入场。

除了各路媒体,现场更多的是临江本地政商界的代表、周边高校的负责人、已确定入驻园区的初创企业创始人、还有“盛夏基金会”资助过的部分青年代表。

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熟人间寒暄交谈的声音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林砚已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内搭浅蓝色衬衫,没系领带,显得庄重而不失亲和。

他正与临江大学的校长交谈,关于园区与大学共建“未来技术实验室”的细节。

言谈间,他目光不时掠过全场,精准地掌控着节奏。

谢辞则被一群来自省城的投资人和合作伙伴围住。

他穿着经典的黑色西装,白衬衫,系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与旁人交谈时,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举手投足间是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举重若轻的威严。

只有当他的视线穿越人群,与林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时,那眼底的冰封才会瞬间融化,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意。

九点五十分,所有嘉宾入座。典礼台上,主办方、政府代表、投资方代表等一一就位。

谢辞和林砚的座位在中央。阳光越来越明亮,驱散了晨雾,整个场地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

背景音乐停了下来,现场渐渐安静,只余下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市声。

主持人开场,介绍项目意义、投资规模、未来愿景。政府代表致辞,表达支持与期待。流程按部就班,热烈而规范。

然后,话筒递到了谢辞面前。

全场瞬间变得更加安静,只有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所有目光聚焦于台上那个身影。媒体的镜头推进,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谢辞站起身。

他先是对着台下微微颔首,然后调整了一下面前的话筒。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开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前排的嘉宾,扫过更远处那片空旷的、承载着未来的土地,最后,极其短暂地,在林砚脸上停留了一瞬。

林砚坐直了身体,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见过谢辞在无数场合发言,冷静的、犀利的、充满压迫感的。

但此刻,他敏锐地察觉到谢辞身上一种不同以往的气场——依旧强大,却奇异地包裹着一层前所未有的、近乎温和的郑重。

“感谢各位。”

谢辞开口,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低沉、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的重量。

“今天站在这里,为‘盛夏科技创新园’奠基,对我而言,意义远超一个商业项目的启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仿佛在让这句话的含义沉入每个人心中。

“不久前,我和我的合伙人林砚先生回到临江,走过一些老街巷。变化很大,许多旧迹已难寻觅。

但有些东西,刻在记忆里,不会被水泥覆盖,也不会随时代变迁而褪色。”

台下鸦雀无声。连后排原本有些躁动的媒体区也安静下来。

这番开场白,与通常此类场合慷慨激昂描绘未来的风格迥异,它带着一种回望的、私人的温度,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座城市,见证过我的困顿,也容纳过我的离开。”

谢辞的语调平稳,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让听者屏息,“曾经,我认为离开是唯一的出路。把过去连同这座城市,一起抛在身后。”

他微微侧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待建设的土地。

“但后来我发现,有些根,是斩不断的。它可能表现为午夜梦回时熟悉的气味,可能是一段旋律,也可能只是……盛夏午后一声单调的蝉鸣。”

“蝉鸣”二字被他轻轻吐出,却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在林砚心中荡开层层涟漪。林砚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收拢。

“过去并非包袱。它是土壤,是养分,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来处。”

谢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目光变得锐利而充满力量,

“逃避过去,等于否定自我。真正的强大,是面对它,理解它,然后——亲手改变它。”

“所以,‘盛夏科技创新园’,首先是一个关于‘回归’与‘重塑’的承诺。”

他继续说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回到这里,不是怀旧,不是施舍,而是要将最前沿的科技思维、创新模式、资本力量和全球视野,带回到这片养育过我们、也一度被时代列车暂时抛下的土地。

我们要证明,创新不独属于超级都市,活力可以诞生于任何有梦想、有勇气改变的角落。”

掌声第一次响起,由前排的本地官员和企业家们带头,迅速蔓延开来,热烈而持久。这番话,说进了许多临江人的心坎里。

谢辞抬手,示意掌声稍歇。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光,却灼热逼人。

“其次,这是一个关于‘人’与‘未来’的实验场。”他的话题转向更宏观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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