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苏醒(1/2)

时间在谢辞的守护中,仿佛被拉长又压缩。日升月落,窗外庭院里的花开了又谢,谢辞的世界却始终固着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仪器规律滴答声的病房。

他处理如山的事务在这里,吞咽下索然无味的食物在这里,偶尔倚着椅背短暂的休憩也在这里。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几乎未曾离开过床上那张沉睡的脸。

林砚瘦了些,长久的卧床让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眉眼安宁,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只有谢辞知道,这安宁之下,曾经历过怎样惊心动魄的规则之战,又隐藏着怎样一个几乎离他而去的灵魂。

他习惯了对着这沉睡的容颜低语。有时是汇报集团最新的动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有时是回忆临江的琐碎,那家路边摊的炒粉,江边带着水汽的风,聒噪得仿佛永不停歇的蝉鸣;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握着他微凉的手,一遍遍固执地重复:“林砚,该醒了。” “别贪睡了。” “……我在等你。”

声音时而冷静,时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时而又会被巨大的恐慌攫住,变得沙哑低沉。

这天午后,阳光格外眷顾这间病房,透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洒下大片大片的金色光斑,将空气里漂浮的微尘都照得清晰可见,暖意融融。

谢辞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腿上摊开着一份需要他紧急签字的并购案文件。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勾勒出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轮廓,只是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深处从未放松的紧绷。

他的目光刚从文件上抬起,习惯性地扫过林砚的脸,准备继续那日复一日的无声守望。

就在这时,他看见——

林砚那浓密而安静地覆在眼睑上的睫毛,如同被惊扰的蝶翼,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谢辞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褶皱声。是错觉吗?

阳光太刺眼产生的幻觉?过去的日子里,他曾无数次捕捉到类似的微动,每一次都满怀希望,最终却都归于更深的沉寂。

他屏住呼吸,身体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住那片小小的阴影。

一下,又一下。

那颤动并非转瞬即逝,而是持续着,频率逐渐加快,力道也似乎越来越大。

仿佛沉睡的主人,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与一层厚重无比的无形帷幕抗争,试图挣脱那漫长的黑暗囚笼。

谢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越收越紧,几乎无法跳动。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那份价值数亿的并购文件无声地滑落在地,散开,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牵动着他所有神经的眼睫颤动。

然后,在他的凝视下,那两排如同小刷子般的睫毛,承载着千斤重负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起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阳光似乎有些刺目,那缝隙又迅速合拢,眉头不适地蹙起。

谢辞连呼吸都忘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却顾不上去扶。

他几乎是扑到床前,双手撑在床沿,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那双试图睁开的眼睛。

短暂的适应后,那眼睫再次开始努力。这一次,它们更加坚决,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抬起,仿佛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模糊的光线首先涌入,带着温暖的颜色。视线里是一片朦胧的晕染,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林砚的意识如同潮水般回归,感官在迅速复苏,最先感知到的,是笼罩在身周那片温暖的金色光晕,以及……光晕中心,那个无比熟悉、无比深刻、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轮廓。

尽管视线还不清晰,尽管那个轮廓的边缘还在微微晃动,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谢辞。

他努力地聚焦,涣散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精准地、固执地,投向那个身影。

模糊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的脸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还有那双……那双正望着他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曾经的冰冷、戾气、审视、洞悉一切的精明……所有坚硬的外壳仿佛都被敲碎了,剥落了,只剩下最原始、最汹涌的情感在其中翻腾。

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狂喜是底色,但那狂喜之上,又层层叠叠地覆盖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仿佛独自跋涉了万里荒漠终于见到绿洲的脆弱和疲惫。

谢辞就那样愣愣地站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他看着那双终于完全睁开的、带着初醒迷蒙和虚弱,却依旧清澈映出他倒影的眼睛,巨大的情感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狂喜如同岩浆,在他四肢百骸里奔腾咆哮,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想呐喊,想疯狂地确认,想将床上的人狠狠揉进怀里,融入骨血,再也不要分离。

可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伸出手。

那骨节分明、曾经翻云覆雨、执掌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却在空中微微战栗,如同触碰一个由月光和泡沫织就的、极致美丽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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