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吃影子的画廊(2/2)
林岚八成是用了不该用的东西。或许是她为了画好阴影,托人淘来的老颜料——有些老颜料是用特殊矿石磨的,里头裹着山里的阴邪气;又或许是她画得太疯,天天盯着影子琢磨,那股“要抓住影子”的执念拧成了绳,愣是在画布上戳了个缝,连通了啥不见光的地方。
“那缝自己不会动,可它馋影子。”我指着《夜泊》说,“影子是光映出来的活气,人有影子,就有精气连着,它吞影子,就是在吞精气填自己的窟窿。”那些丢了影子的人觉得累、怕光,都是精气被吸走了;老陈怕是离得太近,影子被拽进去时,连人带精气全给扯进了那缝里,地上那滩黑影,就是剩下的碎影。
王老板脸都白了,抓着我的胳膊问:“那……那能堵上不?”
“能堵,得用够亮的光。”我让他把画廊周围的铺子都暂时关了,闲杂人等全清出去,又让人在每幅画周围拉了警戒绳,尤其是《无星夜》,隔出三米远的空地,连靠近都不让。
我让人从剧团调了八台全光谱射灯,不是普通的舞台灯,能照出紫外、红外光,连肉眼看不见的光都能打出来。又让人买了荧光粉、朱砂和磷粉,在画廊四角画“耀光符阵”——画符时得掺磷粉,暗地里能发微光,这阵是老辈传下来的,专用来驱暗,光能顺着符纹跑,连墙角的阴影都能照透。
等一切妥当时,天刚擦黑。我站在符阵中间,王老板蹲在门口,攥着拳头直搓手。“开射灯。”我喊了声,八道光“唰”地砸在画上,连画布的纹路都照得清清楚楚,《无星夜》的黑蓝阴影被照得发透,像蒙了层薄纱。
我捏了个诀,盯着符阵念咒:“光耀大千,诸暗消散!维隙闭合,还影于民!敕!”
话音刚落,就听见“嘶——”的一声,像冰扔在滚油里,又像有人拿烙铁烫冷铁。《无星夜》的阴影处先动了,黑得发蓝的地方翻起来,像有无数根黑丝往出钻,细得像头发,又像没骨头的虫,刚探出来就被强光烫得缩回去,在画布上扭来扭去,看得人头皮发麻。
其他画也跟着闹。《深林》的树影扭得变了形,原本笔直的树干弯成了弓,阴影里的枝叶往外冒黑沫;《夜泊》的船影沉进水里,水面上冒起密密麻麻的泡泡,每个泡泡里都裹着点黑丝;《寒塘》里的黑丝全涌了出来,在光底下蜷成一团,像被晒蔫的草。画布上的颜料开始发皱,边缘焦得发黑,那股子吸人的冷意被光烧得直往后退,空气里飘着股焦糊味,像烧着了旧棉絮。
王老板吓得往门框后缩,我盯着符阵没敢动——光不能断,一断那缝就会再裂开。
光就这么照着,照了整整一夜。中间有两次射灯过热跳闸,王老板手忙脚乱地让人修,每次灯一灭,画廊里就立马泛起冷意,《无星夜》的阴影又开始往外冒黑丝,直到灯再亮起,那冷意才又缩回去。
天亮时再关射灯,画廊里静悄悄的,连松节油的味都淡了。凑过去看画,阴影变回了普通油彩的样子,没之前那么“活”了,就是颜色淡了些,像被水洗过,《午后窗》的光斑也没了之前能落在手上的错觉,只剩平平的油彩。《无星夜》前的黑影干成了层灰,用布一擦就掉,只留块浅印子,踩上去再没黏糊糊的感觉。
我掏罗盘出来,指针安安稳稳指着北方,再没往画那边偏。
王老板蹲在《无星夜》前摸了摸画布,抬头问我:“林岚的画……还能看吗?”
“能看,就是没之前那股神了。”我收拾东西时,瞥见自己的影子贴在地上,清清楚楚的,边缘 sharp 得像刀裁的,“她是个好画师,就是太贪了。”艺术能追光,可别往摸不着的暗里钻,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看着能让画添神,沾了就难甩,稍有不慎,就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后来听说林岚把剩下的画都收了,锁进了画室的柜子,再没画过光影,改画静物了——画苹果、画花瓶,再没碰过影子。有回路过画廊,见王老板正重新挂画,门口贴了张告示:“画展延期,待安全检查后开放”。风从玻璃门缝钻进来,地上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再没往画那边偏过。
只是偶尔有之前丢过影子的观众来说,夜里做梦会梦见片黑,黑里有东西在动,却不吓人,像在跟人摆手。我知道,那是被吞进去的影子在慢慢往外爬——光把缝堵上了,日子久了,精气补回来,影子总能自己长全的。
只是老陈,怕是回不来了。这世上的光,终究有照不透的地方,有些暗,碰了就是一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