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虫巢公寓(2/2)
“是虫巢。”我往楼道深处走了两步,声音压得低,“楼底下怕是藏着虫后。”
这多半是只变异的虫后。说不定是地下室常年潮湿,积了腐叶烂木,捂出了罕见的菌甲虫;又或是早年哪年有污染顺着地基渗进来,把普通蚁后给变了样。它躲在暗处,分泌信息素,混在虫子爬的丝线上,或是飘在空气里。楼里的人吸多了这东西,神经就被慢慢蚀了,成了受它管的“虫人”,没了自己的念头,就只知道护着虫巢,谁要来除虫,他们就跟谁急。那些甲虫是它的工虫,爬来爬去是在织网,好把信息素传到楼的每个角落。林记者说“墙在动”,是虫子爬得齐整,看着像墙在颤;“眼睛”是甲虫的甲壳,被光一照,反光得像无数小眼睛,密密麻麻的能把人吓疯。
“得先除虫后,再破这网。”我让街道办的人去准备硫磺粉、生石灰和烈性杀虫剂,又让他们找消防员借高压水枪,自己回住处取了防毒面具和厚防护服——那信息素闻多了,我怕也被缠上。
等东西备齐,我在楼外空地上调“焚巢散”:硫磺粉、生石灰掺着烈性杀虫剂,这是物理杀虫子的;再拌上碾碎的雄黄、艾草灰,还有早年从山里捡的雷击木粉末,这些是破邪的,能冲散那股子邪性信息素。另一边,消防员把高压水枪灌满了水,我往里倒了黑狗血、朱砂,又泼了半桶烈酒,调成“破秽液”,液体红乎乎的,泛着泡。
“虫后伏诛,万虫无首!秽网当破,灵智重归!敕!”我喊了一声,消防员就扳动了高压水枪开关,破秽液“哗”地喷向楼外墙,顺着窗户、通风口往里灌,水柱砸在墙上,溅起一片带着虫尸的水花。同时,另几个人扛着焚巢散往楼里撒,白色的粉末飘得满楼道都是,尤其往地下室的方向多撒了几把。
刚喷上没一会儿,就听见“嗤啦”一声,破秽液沾着墙面上的丝网,瞬间冒起白烟,味儿更冲了,像烧塑料似的。墙缝里的甲虫像被烫着似的,“簌簌”往下掉,掉在地上就焦黑了,蜷成一团没了动静。楼里突然传出尖啸,不是人喊的,是细密密的,像亿万只虫子一起振翅膀,又像无数根针在扎耳朵,听得人牙酸,站在楼外都能听见。
焚巢散的烟雾在楼道里漫开,呛得人睁不开眼。那些先前直挺挺站在楼道里的住户,突然就软了,一个个瘫在地上,抱着肚子剧烈咳嗽,吐出来的东西带着股腥气,黏糊糊的。咳了半天,住在三楼的王大爷抬起头,眼神慢慢活泛了,他瞅着地上焦黑的虫子,又摸了摸身上的粘丝,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老泪纵横——他醒过来了,想起自己前几天还拦着街道办的人喷药,悔得直捶腿。
后来消防员戴着防毒面具往地下室走,里头黑黢黢的,得打着手电,满墙都是粘腻的丝,脚底下踩着虫尸,“咯吱咯吱”响,像踩在碎玻璃上。走到最里头,瞧见个白花花的东西,水桶大小,软乎乎的像块烂掉的肉瘤,表面还在慢慢蠕动,周围爬满了甲虫,有的往它身上爬,有的往外跑,是虫后。它被破秽液和焚巢散熏得快死了,身子颤了颤,没力气再爬,几只甲虫护在它跟前,也只是徒劳。消防员没敢碰,往它身上浇了汽油,划了根火柴扔过去,“轰”的一声,火窜得老高,烧的时候传出股焦臭味,黑烟从地下室窗口冒出来,熏得周围的爬山虎都蔫了。
那林记者也找着了,在三楼一间空屋里,被丝网缠在椅子上,晕过去了,身上没伤,就是脸上沾着粘丝,脸色惨白。把他抬出来时,他迷迷糊糊哼了句“别碰墙”,醒了后好几天睡不着觉,一闭眼就瞧见满墙的“眼睛”。
楼后来彻底消了毒,墙皮铲了重刷,楼道堆的废品全清了,连地板都刮了层重新铺。住户们陆陆续续搬回去,只是楼里再没了先前的热闹。李奶奶总把杀虫剂揣在兜里,见了墙缝就喷两下;王大爷练太极改去了街心公园,天黑透了才敢回楼;张婶的闺女每周都来,拉着张婶往外走,怕她再闷出毛病。
有回我路过红卫楼,瞧见楼里的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都捏着小喷壶,见了虫子就喷,喷完了还盯着墙缝看半天,眼神里怯生生的。
谁能想到呢,有些巢穴不建在土里,偏建在人住的楼里。用丝线缠着墙,用信息素勾着人,把好好的人变成没魂的傀儡,护着那堆虫子。说到底,这虫巢最吓人的不是虫子,是被它勾走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