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骨笛招魂－海伤（2/2）

怕是远古时候，有群崇拜深海邪神的部落造的。要么是用被活祭的深海巨兽骨头雕的，要么是被邪神污染的巨鲸——那巨鲸死的时候怨念重，骨头缝里都浸着恨。这笛子哪是通神，是召深海怨灵的，笛声一响，那些沉在海底的溺亡者怨气就被勾上来了。阿公祖上八成是偶然捡着的，不知底细，误当成了祭器。

“刚才吹笛，怕是它饿久了。”我指了指笛身的血迹，“阿公的血一沾，正好成了献祭，把里头压了几百年的怨念全激活了。”那些村民被勾得往海里走，是笛声钻到了潜意识里，一边勾出对大海的怕，一边又搅出种扭曲的“归属感”，哄着他们跳下去当新祭品。海面上的黑浪，就是被召来的溺亡者怨念聚的。

“那咋办？”小海急得直搓手，额头上全是汗。

“得断了它的声，散了它的怨。”我让小海赶紧回去叫村长，把海边的人全疏散了，“等退潮，去海崖最高处，那儿地势高，能压住邪祟。”

退潮时分，海崖上风大得能把人吹跑。崖边的野草往一个方向倒，礁石上还挂着没退净的浪沫子。我把骨笛摆在崖边一块突出的青灰色礁石上，又从帆布包里拖出一面大鼓——那是“禁声鼓”，鼓面蒙的是深海巨鱼的鱼鳔，晒了三年才成，韧得很，专能隔住邪音。旁边的瓦盆里，是早上调好的“安魂浆”：用本地的粗海盐混了朱砂，又碾了龙涎香进去，加了好些刚从滩涂上采的新鲜海藻汁，搅得绿莹莹的，透着股子清苦。

“怒海沉冤，非尔之过！”我抡起松木鼓槌，对着骨笛厉声喝道，“邪音惑众，其罪当诛！今以此鼓，禁尔魔音！以此浆，涤尔怨念！归入沧溟，永世沉寂！”

话音落，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咚——！！！”一声巨响，闷沉沉的，像从地底钻出来的，震得崖边的碎石都滚了下去，连远处的海面都颤了颤。无形的声波撞在骨笛上，笛身“嗡”地颤了起来，笛孔里竟飘出缕淡黑的烟。

“呜……”骨笛像疼极了，发出低低的鸣响，笛身上阿公的血迹突然动了，顺着纹路爬，像无数条小红虫在窜，转眼间就爬满了整个笛身。我没敢停，端起瓦盆就把安魂浆往骨笛上泼。

“滋啦！”浆汁一沾骨笛，就跟泼了滚油似的，冒起股白烟，带着股海藻的清苦气。绿莹莹的浆汁往骨缝里渗，骨笛的嗡鸣瞬间低了下去，接着开始剧烈抖，像有活物在里头撞。没一会儿，笛孔里“呼”地冒出股黑气，稠得像墨，还带着股刺鼻的腥臭，熏得人睁不开眼。

黑气里裹着无数张脸，都是溺水者的模样，有披头散发的妇人，有缺了牙的老汉，眼睛圆睁着，嘴张得老大，发出尖啸，想往四周飘。可禁声鼓的余波还在崖上荡，安魂浆的绿莹莹的光也裹着它们，那些脸扭了几下，就慢慢淡了，像被海风撕碎的纸，连尖啸声都散在了风里。

等黑气彻底散了，再看骨笛，早没了之前的沉郁色，成了根灰白色的骨头，上面裂了好些缝，摸上去就是块普通的兽骨，凉是凉，却没了那股冰渗渗的劲，倒像是块搁了多年的枯木。

回去后，阿公醒了，就是右手食指没了知觉，捏不住东西，拿筷子都得用勺子舀。村里的庆典接着办了，只是再没人提吹骨笛的事，换成了吹螺号，呜呜咽咽的，倒也悠扬，还请了和尚来诵经，经文声飘在海面上，软乎乎的，像给海盖了层棉絮。

小海后来把那根裂了缝的骨头埋在了海崖下，上面压了块大石头，怕被野狗刨出来。他埋的时候蹲在崖边，望着远处的海叹：“深海里的怨，本就该沉在深海里，凡人不该拿骨笛去唤，唤出来了，就是祸。”

我站在崖上看他埋骨，风里的腥臭味散了，倒有了股海水的清爽。远处的海面慢慢亮了，浪头也轻了，几只海鸥斜着翅膀飞，叫得清亮。或许这海底下，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怨，只是大多时候，它们都沉在深处，不该被惊扰——就像那些被遗忘的疼，最好就让它安安静静待着，别再被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