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错位的界碑(1/2)

错位的界碑

青冈村和白杨村就像一对孪生兄弟,紧紧依偎在连绵的浅丘之间,中间只隔了一道缓坡,坡不算高,却恰好成了两村自然的分界。坡顶上那棵老槐树,怕是比两个村子的年岁都长些,树干粗得要两个壮汉伸开胳膊才能合抱,皴裂的树皮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枝桠肆意舒展,层层叠叠的叶片拢起一片浓密的荫凉,三伏天里往树下一站,便能卸下满身暑气,只剩清清爽爽的风裹着草木的气息往鼻尖钻。

老槐树的根须盘根错节地扎进土里,牢牢扒着这片土地,树底下埋着块青黑色的石界碑,是两村祖辈传下来的地界标识,算下来已有百余年光景。石碑不算高大,也就齐腰高,宽不足两尺,厚约半尺,表面粗糙不平,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偶尔能瞧见几缕枯黄的草茎从石缝里钻出来,顽强地顶着细小的叶片。碑面上刻着的“青冈”“白杨”四个字,早已被经年的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出大致的轮廓,可就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石碑,却稳稳当当地守了一代又一代人,成了两村人心底最牢靠的约定。

打从村里老人记事起,青冈村和白杨村就从没为地界红过脸。青冈村多姓林,白杨村多姓赵,虽不同姓,却亲如一家。春耕时谁家缺了耕牛,喊一声便能从邻村借到;秋收时人手不够,两村村民自然地搭伙帮忙,镰刀起落间满是欢声笑语;逢年过节更是热闹,正月里互相串门神,端午时交换包好的粽子,中秋夜聚在老槐树下分食月饼,孩子们追着跑着,把两村的界限都跑成了模糊的影子。就连谁家有红白喜事,另一个村的人也会主动上门搭把手,礼数周全,情谊深厚,那棵老槐树和树下的界碑,便是这份和睦最沉默也最忠实的见证者。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老槐树的枝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树下的界碑始终稳稳地埋在土里,两村的和睦也一如往昔,直到半个多月前,这份平静突然被打破了。

那天清晨,青冈村的林老栓牵着家里的老黄牛去坡上吃草,刚走到老槐树下,脚步便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原本埋界碑的地方,手里的牛绳都忘了攥紧,老黄牛低着头啃了两口草,他也没察觉。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被挖开一个坑,泥土翻在一旁,湿漉漉的带着潮气,而那棵立了百年的界碑,竟被挖了出来,歪歪扭扭地靠在槐树根上,碑身沾着不少湿泥,青苔被蹭掉了好几块,显得狼狈又突兀。

林老栓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走上前细看,发现界碑被挪到了往青冈村这边偏出十余米的地方,底下还浅浅挖了个小坑,像是有人特意挪了位置想重新埋上,却没埋稳,风一吹,石碑便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倒下来。“这是谁干的缺德事!”林老栓又气又急,朝着四周喊了几声,空旷的坡上只有风声掠过树叶的沙沙声,没人回应。他不敢耽搁,牵着老黄牛快步往村里跑,一路喊着“界碑被挪了”,声音里满是慌张。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了整个青冈村。村长林建国刚吃完早饭,正打算去田里看看秧苗的长势,听到消息后立刻放下手里的草帽,急匆匆地往坡上赶。村民们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往老槐树方向去,一路上议论纷纷,都猜着是白杨村的人想占地界,故意挪了碑。

这边青冈村的人往坡上赶,那边消息也传到了白杨村。村长赵德山正在自家院子里劈柴,听说界碑被挪了,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心里清楚,这地界可是两村的根基,绝不能出半点差错,当下便招呼着村里的人一起去坡上看看情况,心里也暗自犯嘀咕,说不定是青冈村自己动了手脚,想讹白杨村的地皮。

等两村的人都赶到老槐树下,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青冈村村长林建国指着被挪动的界碑,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赵村长,这事儿你得给个说法吧?好好的界碑,怎么就挪到我们村这边来了?难不成是你们白杨村想趁着夜里没人,偷偷占我们的地?”

赵德山也没好气,双手叉着腰反驳道:“林建国,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挪的碑,想倒打一耙讹我们?这界碑立了百年,从来没动过,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指不定是你们心里有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青冈村的人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干这种龌龊事!”林建国气得脸都红了,往前迈了一步,语气越发激动。

“那难道是我们白杨村干的?我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挪这破碑干嘛?”赵德山也不肯退让,嗓门越提越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火气越来越大,唾沫星子横飞。周围的村民也跟着起哄,青冈村的人帮着林建国,指责白杨村不讲道理;白杨村的人护着赵德山,反驳青冈村血口喷人,原本和睦的邻里,此刻却像仇人似的,互相瞪着眼睛,恶语相向,原本清静的老槐树下,瞬间闹得鸡飞狗跳,那股子融洽的气息,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冲得一干二净。

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最后还是村里几位年纪大的老人出面调停,说光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先找懂丈量的人,按着祖辈传下来的地界记录重新勘定,把界碑先埋回原处再说。两村村长虽心里有气,却也知道老人说得在理,只能暂时压下火气,点头同意了。

村里最懂丈量的是青冈村的林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年轻时当过村里的会计,手里藏着一本泛黄的线装本子,上面记着两村地界的详细尺寸,是祖辈传下来的宝贝。林老爷子被请了过来,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翻开线装本,又拿出卷尺和标杆,在坡上仔细丈量起来。

几位年轻小伙跟着忙活,按照林老爷子量出的尺寸,在原本埋界碑的地方重新挖坑,坑挖得比之前更深些,又把界碑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坑里,调整好角度,确保立得周正。为了防止再有人挪动,林建国和赵德山商量着,特意让人拉来水泥,搅拌均匀后浇在界碑周围,牢牢固定住,直到水泥渐渐凝固,形成一层坚硬的保护层,两人才松了口气,觉得这下总该安稳了。

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当林建国特意赶到老槐树下查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昨天刚浇上水泥固定好的界碑,竟然又被挪了!还是往青冈村方向偏出十余米的位置,立得歪歪倒倒,原本坚硬的水泥层被撬得乱七八糟,碎块散落在周围,像是有一股蛮力硬生生把碑从水泥里拔了出来,再挪到了别处,那模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消息传开,两村的矛盾瞬间激化。青冈村的人觉得白杨村太过嚣张,白天刚把界碑埋好,夜里就偷偷挪走,简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白杨村的人则觉得委屈又愤怒,认定是青冈村故意挪了碑,想栽赃陷害,让他们背黑锅。两边的火气越来越大,口角争执不断,原本见面打招呼的邻里,此刻见了面要么扭头就走,要么互相瞪视,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村干部们赶紧组织两村协商,又一次按照祖辈的记录把界碑埋回原处,这次不仅浇了更厚的水泥,还在周围钉了几根粗木桩,用铁丝把界碑牢牢绑住,几乎是把能想到的加固办法都用上了。可结果还是一样,转天一早,界碑依旧被挪到了原来的位置,木桩被掰断,铁丝被扯断,水泥层照样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夜里悄然行动,执意要挪动这块石碑。

接连好几次都是如此,白天费尽心机把界碑埋好加固,夜里就被悄无声息地挪走,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管用。两村的矛盾越来越深,从最开始的口角争执,渐渐升级成了互相指责、找茬。青冈村有几户人家的田地靠近交界处,种的蔬菜时不时被人偷偷拔掉几片叶子,或是被浇上莫名的脏水;白杨村那边也不好过,田里的水渠偶尔会被人悄悄堵住,水流不进田里,禾苗蔫巴巴的没了生气。原本互帮互助的邻里,彻底闹成了仇人,就连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也会被大人厉声喝止,生怕闹出什么矛盾。

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自从界碑开始莫名挪动后,两村交界处的庄稼长势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青冈村这边种的玉米,本该长得秆粗叶壮,可如今却稀稀拉拉的,株苗比正常的矮了一大截,叶子蔫蔫的发着黄,像是缺水缺肥似的,即便村民们勤浇水、多施肥,也不见好转;而白杨村那边种的豆子,倒是长得枝繁叶茂,藤蔓爬得老高,可仔细一看,枝头上结的豆荚却少得可怜,零星挂着几个,还长得瘦小干瘪,完全没有往年的饱满模样。

看着地里反常的庄稼,再想想两村日益紧张的关系,村干部们急得嘴上起泡,坐立难安。他们四处打听办法,找过镇上的干部来调解,也请过懂些民俗的老人来看过,可都没什么用,界碑依旧夜里挪动,两村的矛盾也没半点缓解的迹象。就这么折腾了半个多月,村里有人想起了陈默,说这人常年走南闯北,见识广,能解各种奇跷古怪的事,不少地方遇到难题找他,都能顺利解决。

林建国和赵德山实在没了办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联系上陈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言辞恳切地恳请他来村里看看,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陈默听完后没多问,只说尽快赶来,让他们先别再争执,安心等他到来。

陈默赶到青冈村和白杨村交界处时,正赶上两村村民因为地界的事又吵了起来。二三十号人围在老槐树下,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有人甚至撸起了袖子,像是要动手打架的样子。林建国和赵德山站在人群中间,扯着嗓子劝架,嗓子都喊哑了,却根本没人听,场面混乱不堪。

陈默没有上前劝架,只是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平静地落在老槐树下的界碑上。此时的界碑依旧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碑身沾着不少泥土和草屑,青苔脱落了大半,露出底下青黑的石质,透着一股破败感。石碑底下的泥土松松散散的,被踩得乱七八糟,周围散落着断裂的木桩和铁丝,还有凝固的水泥碎块,看得出之前加固时费了不少心思,却都成了徒劳。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色短衫,下身是深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布鞋,背着一个旧布包,模样普通得像个路过的旅人,可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周围的争吵声此起彼伏,满是烦躁和怒气,他却仿佛不受影响,静静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从界碑移到老槐树,又扫过周围的田地和远处的村落,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村民们吵得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脸上满是疲惫和愤懑,互相瞪着对方,却没了力气再争吵。林建国和赵德山趁机挤出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默,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脸上满是焦急和期盼,握住陈默的手连连说道:“陈先生,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俩村就要彻底闹翻了!”

赵德山也跟着附和,把最近的情况又简略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无奈:“陈先生,您说说这事儿怪不怪?好好的界碑,夜里没人动它,自己就挪位置,我们想尽了办法加固,都不管用,现在两村的关系闹得这么僵,地里的庄稼也长得乱七八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靠您帮忙了!”

陈默点点头,示意他们别着急,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胳膊,安抚道:“先别急,我先看看情况。”说完,他迈步走向老槐树下的界碑,林建国和赵德山连忙跟上,其余的村民也好奇地围了过来,想看看这位被寄予厚望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走到界碑前,陈默蹲下身,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抚过界碑的表面。指尖触到石碑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却不是石头本身该有的那种温润的凉意,而是带着一丝紊乱的波动,隐隐透着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碑内部躁动不安,想要挣脱束缚。他指尖微微用力,顺着碑身慢慢摩挲,感受着石碑传递出的气息,又伸出手摸了摸碑下的泥土,泥土带着潮湿的气息,指尖能隐约感觉到地下有微弱的气流在涌动,杂乱无章,毫无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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