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织影的绣架(2/2)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了却她的心愿?”沈清婉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目光恳切地看向陈默。她此刻已然明白,这不是什么需要驱赶的异象,而是一份跨越百年的传承牵绊,她作为沈家苏绣的传承人,理应帮曾祖母了却这份遗憾。

陈默看着她眼中的坚定,轻轻点头:“无需复杂的法子,只需你以传承者的身份,带着满心敬意,替她补完那最后几针。”

他细细叮嘱:“你需寻来与当年同款的丝线——沈玉卿手记中提过,她绣自画像用的是上等桑蚕丝,染成的浅褐与墨色皆是古法工艺,你可按手记中的记载复刻;针法也需循着她惯用的缠针与滚针,不可有半分偏差。补绣之前,需沐浴焚香,静心凝神,摒弃所有杂念,不是以‘完成任务’的心态落笔,而是以晚辈的身份,带着对先辈技艺的敬畏,顺着她未竟的针脚,轻轻补上那最后的纹路。”

“这不是简单的补绣,而是一场庄重的传承仪式。”陈默语气郑重,“你手中的针,连接的是百年的技艺传承,是两代绣娘对苏绣的赤诚之心,唯有怀着最纯粹的敬意,才能让这份执念得以安放。”

沈清婉一一记在心上,眼中满是坚定。她立刻着手准备,按照手记中的记载,寻来上等的桑蚕丝,请来熟悉古法染色的老师傅,耗费半月时光,终于复刻出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浅褐与墨色丝线。丝线染成那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丝线上,泛着温润的光泽,与绢上原有纹样的丝线色泽分毫不差,仿佛是跨越百年的重逢。

补绣的日子,沈清婉选了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沐浴,换上一身素净的棉麻衣衫,头发简单挽起,没有戴任何饰物。工作室里早已收拾得一尘不染,靠窗的位置摆上了小小的香案,燃着一支清雅的檀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莫名心静。

梨花木绣架就立在香案旁,绷着的素白杭绢上,那半只眼睛清晰地浮着,针脚依旧细密,只是那未完成的眼尾处,透着淡淡的怅然。沈清婉走到绣架前,静静站了片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檀香的清雅气息顺着鼻腔进入肺腑,心中的杂念渐渐消散,只剩下满满的敬意与平静。

她静坐于绣架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梨花木框架,仿佛能感受到百年前曾祖母指尖的温度。那些刻在木纹里的时光,那些藏在针脚间的执念,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跨越百年的时光,两代绣娘的心意,在这一刻悄然相连。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淡淡的晨光,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绢面上,沈清婉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已然没了半分迟疑。她拿起早已备好的丝线,穿针引线,指尖捏着细小的绣针,悬在绢上未完成的眼尾处,静静感受着那份跨越百年的牵绊。

指尖触到丝线的刹那,一股莫名的通透顺着指尖漫开,没有丝毫外力的牵引,反倒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指引着她的针脚,心中清晰地知道每一针该落在哪里,该如何走线。她屏住呼吸,手腕轻稳,针尖顺着原有针脚的纹路,缓缓落下第一针。

缠针细密,滚针圆润,丝线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顺着曾祖母未竟的轨迹,一点点勾勒着眼尾的弧度。她的动作极轻极慢,每一针都倾注着满心的敬意,目光专注地落在绢面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针、线,以及那幅即将完成的自画像。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与绣架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跨越百年的相拥。檀香慢慢燃尽,空气中还留着淡淡的余韵,工作室里静得能听见丝线穿过绢面的微响,那声音轻柔而坚定,像是在诉说着百年的等待与坚守。

当最后一缕墨色丝线穿过绢面,沈清婉轻轻拔出绣针,剪断丝线,指尖微微颤抖着收回手。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绢面上,那一刻,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原本残缺的眼睛此刻已然完整,眼尾的弧度流畅自然,与先前的针脚完美衔接,看不出丝毫补绣的痕迹。墨色的眼瞳清亮有神,浅褐的眼眶温柔雅致,那双眼静静凝望着前方,眸光灵动,似有流光转动,仿佛能穿透百年的光阴,望尽过往今来,将一位绣娘半生的痴念与坚守,都藏在了这流转的眸光里。

就在最后一针落下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气息从绣架上缓缓散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带着淡淡的释然,悄然融入空气中,消失无踪。沈清婉能清晰地感觉到,先前萦绕在绣架旁的那份沉凝执念,此刻已然全然消散,只剩下满满的温润与平静。

她轻轻抚摸着梨花木绣架,指尖感受到的是木头本身的温润触感,不再有丝毫异样的牵绊。再看绢面上,那幅自画像已然完整,画面中的女子眉眼温婉,面容清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中藏着对苏绣的痴迷与坚守,正是那位百年前的“点睛手”沈玉卿。丝线勾勒出的轮廓细腻柔和,每一处纹路都透着极致的用心,不愧是她心中最完美的作品。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落在绣架上,梨花木的木纹泛着温润的光泽,绢面上的自画像在阳光下显得愈发鲜活。沈清婉站在绣架前,望着这幅跨越百年才得以完成的作品,眼中落下泪来,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释然与感动的泪。

百年的执念,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安放;两代绣娘的心意,在这一刻完美交融。那架祖传的梨花木绣架,此刻重归平静,不再有莫名浮现的纹样,只是静静立在那里,承载着沈家苏绣百年的传承与坚守,温润而庄重。

沈清婉拿起绣针,重新坐回案前,这一次,心中没有了丝毫牵绊,只剩下对技艺的赤诚与坚定。阳光落在她的绣品上,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泽,针脚细密稳当,带着沈家苏绣独有的雅致韵味。她知道,那位百年前的曾祖母,此刻定然在某个地方含笑望着她,而这份跨越百年的技艺传承,会在她的手中,继续温柔而坚定地延续下去,不负先辈的坚守,不负此生的痴念。

往后的日子里,那架梨花木绣架依旧立在工作室的窗边,绷着的素白杭绢上,再也没有浮现过莫名的纹样,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沈清婉伏案创作。偶尔有阳光落在绣架上,木纹与绢面交相辉映,透着淡淡的暖意,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跨越百年的技艺传奇,藏着两代绣娘对完美的追求,对传承的坚守,在时光里静静流淌,温润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