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枯井传音(2/2)
“不下去,找不着根由,这事儿就解决不了。”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经验。”
说完,他抓着绳子,双脚蹬着井壁,慢慢往下滑。井壁是土夯的,坑坑洼洼的,长满了湿滑的苔藓,稍不留意就会打滑。陈默滑得很慢,每滑一步,都要用脚试探一下井壁是否结实。
村民们都围在井口边,手里的手电筒照着井下,大气都不敢喘。老李更是紧张,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绳子,生怕绳子断了。
陈默滑到约莫三丈深的地方,突然觉得脚下碰到了硬东西。他停下动作,从腰上取下手电筒,打开开关,光束照亮了井壁。他低头一看,发现井壁上有道隐蔽的横向裂缝,裂缝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侧着身子过去,裂缝里黑漆漆的,飘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他试着用手推了推裂缝旁边的土,土很硬,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他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慢慢往裂缝里爬。裂缝里的土很松,时不时有小土块掉下来,砸在他的安全帽上。爬了没几步,眼前突然开阔了——竟是个不大的天然溶洞,约莫一张八仙桌大小,高度刚好能容一个人坐着。
溶洞里很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滴答滴答”地往下掉。陈默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洞里堆着些破烂: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底还有点干了的米汤痕迹;一把断了柄的镰刀,刀刃已经锈得不成样子;还有几件烂得成了布条的粗布衣裳,颜色是深蓝色的,像是以前的土布。
最里头靠着洞壁的地方,堆着一堆白骨,骨头已经发黄了,看形状,像是人的遗骨。头骨靠在洞壁上,眼窝黑漆漆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陈默走过去,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发现白骨旁边还压着块小木牌,木牌已经朽了,上面刻着个“林”字,字迹都快磨没了,只能隐约看出一点轮廓。
他在溶洞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别的东西。洞壁上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他心里大概有了数,又仔细看了看那堆白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顺着绳子慢慢爬了上去。
“怎么样,陈先生?”老李赶紧迎上去,帮他把安全帽摘下来。
陈默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井里有个溶洞,藏着人的遗骨。”
村民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遗骨?是谁的啊?”“跟那声叹息有关系吗?”
陈默点点头,把在溶洞里看到的情况跟村民们说了一遍:“这井的形状像个喇叭,井底深,井壁直,溶洞又刚好在中间,形成了共振。人往井里喊话,声音不是直接传回来,而是先跑到溶洞里。溶洞的空间很小,声音进去了会被扭曲,再加上洞里的空气不流通,残留着以前的气息,声音就会带着那种气息传上来——就像老收音机的残响,不是鬼,是回音和共振弄的。”
村民们听得都愣住了,二柱的爹挠了挠头:“那……那洞里的骨头是谁啊?咋会在那儿呢?”
“看那些旧物件,像是早年避世的人。”陈默叹了口气,“可能是逃荒来的,也可能是无家可归的老人,觉得这溶洞能遮风挡雨,就躲了进去。可溶洞里没水没粮,最后没出来,困死在里头了。”
他顿了顿,又说:“那声叹息,不是鬼叫,是他生前的悲苦,被井和溶洞存住了。这么多年了,没人发现他,他的气息一直留在洞里。现在有人往井里喊话,声音就把他的气息带了上来,其实是想让人发现他,让他入土为安。”
老李听到这儿,红了眼眶,声音有点哽咽:“是我们对不住这老人家,让他在井里困了这么多年。咱们村的人,要是早留意点,也不会让他孤零零的。”
他立马让人去镇上报了派出所,又找了块干净的木板,准备收殓遗骨。村民们也都沉默了,之前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愧疚,有人说:“明天我去山上砍点木头,做口像样的棺材。”有人说:“我家有块新布,拿来给老人家裹骨头。”
第二天一早,镇上的派出所工作人员就来了,还带着两个考古队的人。他们拿着专业的工具,顺着绳子下到溶洞里,小心翼翼地把遗骨收进一个木盒里。遗骨很脆,一碰就容易碎,工作人员收得很仔细,连一根小骨头都没落下。他们还把那个缺了口的陶碗、断了柄的镰刀,还有那几件烂衣裳也一并收了,说要带回镇上登记存档,看看能不能查出老人的身份。
村民们凑钱买了口薄棺,是用村里最好的杉木做的。他们把装着遗骨的木盒放进棺材里,又在棺材里铺了一层新棉花,怕老人家“睡得不舒服”。老李选了村东头向阳的坡地,那里视野好,能看到整个村子,还能晒到太阳,不会冷。
下葬那天,村里的人都来了,连平时不怎么出门的王爷爷,都让孙子扶着来了。老李带着村民们给老人鞠了三个躬,烧了些纸钱,嘴里念叨着:“老人家,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现在给你找了个好地方,以后没人再打扰你了,你就安心安息吧。”
纸钱的灰被风吹起来,飘向远方,像是老人的回应。
安葬完老人的当天下午,二柱又拉着几个伙伴去了老槐树下。这次,他不再害怕了,对着井口喊:“喂——”
风顺着老槐树的枝桠吹过来,带着点秋天的暖意。过了一会儿,传回来的是清清楚楚的回声——“喂——”,跟二柱的喊声一模一样,清脆又响亮,再也没有那声悲凉的叹息了。
孩子们都笑了,二柱还对着井口喊:“老人家,你好好休息啊!”
后来,老李让人在井栏边围了圈木栅栏,刷成了白色,防止孩子不小心掉下去。又立了块木牌,上面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写的字:“古井遗存,无名老者曾居于此,请勿喧哗。”
村民们也不再怕这口井了,路过时偶尔会停下,对着井栏念叨两句:“老人家,今儿天好,晒晒太阳吧。”“秋收了,今年收成好,你也尝尝新米。”
老槐树下的风,吹过井栏,只带起树叶“沙沙”的响,像是老人的回应。那段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悲苦,终于落了地,得了安息。而青泥村的人,也终于明白,很多时候,所谓的“怪事”,不过是藏在时光里的遗憾,等着被人发现,被人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