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石棋坪(2/2)

“您是说,石球滚,不是神示,是风跟磁场弄的?”张老瞪着眼,声音都有些发颤,满脸都是不信——他守了石棋坪几十年,一直以为是神明在指引,现在突然被告知是“风跟磁场”,心里实在接受不了。

“不全是。”陈默摇摇头,把仪器装回帆布包,“气流和磁场是‘力’,能让石球动起来,但这‘力’往哪引,石球滚出什么轨迹,还跟你们有关。”他看着张老和李老,又扫了眼周围的村民,“你们几代人都信这石棋坪能断吉凶,遇到事就来求‘神示’,心里的盼头、怕的事,早就攒成了一股劲。尤其是这半年,你们越怕‘血光’,越担心‘灾祸’,这种恐惧就越重,像给那‘气流之手’加了劲,让石球更容易往边缘滚、往纹路外跑——它滚的不是神的意思,是你们心里的怕。”

村老们愣了半天,张老颤巍巍地说:“您是说,是我们自己吓自己?可王老汉儿子摔断腿,那是真的啊,跟‘凶兆’一模一样。”

“摔断腿是意外。”陈默的语气很平静,“山里砍柴本就有风险,坡上有碎石,草里可能藏着坑,稍有不慎就会滑倒。你们把这意外跟‘凶兆’绑在一起,越想越觉得‘神示’灵验,越怕就越觉得处处是‘灾祸’,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顿了顿,又说:“石坪是死的,纹路是天生的,石球也不会说话,真正能定吉凶的,是你们自己。人心齐,就算遇到难事,比如天旱、比如有人生病,也能一起扛过去;人心散了,互相猜忌,就算没‘凶兆’,也会闹出乱子,比如没人愿意帮邻居,比如好好的地没人种。”

张老和李老听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愁云渐渐散了些。李老叹了口气:“陈先生,您说得在理,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慌下去,地里的庄稼还等着浇水,孩子们也不能总关在家里。”

“简单。”陈默从帆布包里掏出几块巴掌大的青灰色石头,石头表面磨得很光滑,边缘圆润,看起来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这是‘定风石’,我之前在山里采的,能稍微稳住气流,让磁场没那么乱。你们找几处石球常卡住的地方,把它埋在石坪底下,不用太深,半尺就够,埋的时候别说话,别想着‘能不能灵’,就当是给石坪填个缝。”

他又指着石坪,语气严肃了些:“更重要的是,别再靠‘推棋’决事了。以后村里有事,你们召集村民,在晒谷场坐下来一起商量,该修渠就修渠,该外出打工就外出,遇到风险就想办法防着——比如外出前问问去过的人,路上要注意什么;修渠时请懂行的人看看,哪里容易塌,哪里需要加固。这些实实在在的办法,比求‘神示’管用。”

张老和李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照陈默说的做了。

当天下午,村老们就带着村里的后生,拿着铁锹、锄头,在石棋坪上忙活起来。陈默在旁边指挥,告诉他们哪几处需要埋“定风石”。村民们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挖坑的时候手都有些抖,可挖着挖着,见没什么“怪事”发生,胆子也大了些,有人还笑着说:“这石头埋下去,真能管用?”陈默没回答,只是让他们继续挖。

埋完最后一块“定风石”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张老特意选了颗之前裂了缝的石球,放在纹路里——这次,石球没往边缘滚,只是顺着纹路慢慢转了圈,稳稳停在了格线中央。

“停住了!停在中央了!”有人喊了一声,周围的村民都围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晚上,村老们在晒谷场召集了全村人。晒谷场中央点了堆篝火,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张老站在篝火旁,把陈默说的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从“气流涡旋”讲到“心里的怕”,没落下一个字。

一开始,有人不信。村东的刘婶小声说:“真不是神示啊?那之前的凶兆怎么那么准?”

“刘婶,你忘了?前年你家娃发烧,去推气说是‘小灾’,后来不也没事吗?”旁边的赵叔接了话,“那是娃着凉了,吃了药就好,跟石棋坪没关系。”

“还有修渠的事,”村里的后生王小虎站了起来,他年轻,见过些世面,“我表哥在邻村,他们去年也修了引水渠,找了镇上的水利站来看,现在水都引到田里了,也没见招什么祸。咱们是被‘凶兆’吓住了,忘了正经事。”

“是啊,王老汉儿子摔断腿,我那天也在山上,亲眼看见他踩在碎石上滑下去的,跟石棋坪没关系。”有人跟着说。

你一言,我一语,村民们越说越热闹,之前的猜忌和恐慌,像被篝火的热气吹散了,慢慢消失不见。最后,张老拍了拍手,说:“既然大家都想通了,那咱们明天就商量修渠的事,再问问赵二,还想不想外出打工,想的话,咱们帮他问问路,看看哪里安全。”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连孩子们都拍着手,笑着喊“修渠喽”“打工喽”。

接下来的日子,青峰村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修引水渠的时候,村民们一起动手,男人们挖渠、搬石头,女人们送水、做饭,连老人都来帮忙捡碎石。遇到渠壁容易塌的地方,他们请了镇上水利站的人来指导,用水泥把渠壁加固好;怕水流太大冲坏田地,又在渠尾修了个蓄水池。没用两个月,引水渠就修好了。当山泉水顺着渠流进田里时,村民们都围着渠边笑,王小虎还跳进渠里,掬着水喝,喊着“甜!比泉水还甜!”

赵二也跟着邻村的人外出打工了。出发前,村民们给他凑了些干粮,还让他带了封信,信里写着“要是遇到难处,就找镇上的青峰村同乡会”。后来赵二寄回信,说在城里找了个工厂的活,管吃管住,工资还不低,让家里人放心。

石棋坪还立在谷地里,只是没人再去“推棋”了。孩子们放学后,会跑到石坪上,抱着小些的石球滚着玩,笑声能传到村头;大人们路过时,也会笑着看一会儿,偶尔还会说“这石球真圆,适合当玩具”。

张老和李老还是会去石棋坪转,只是不再是为了“求神示”,而是去看看石球有没有被孩子们滚到别处,看看埋“定风石”的地方有没有被雨水冲坏。有时候,他们会坐在石坪上晒太阳,张老会说:“以前总觉得是神在指引,现在才明白,能指引咱们的,是自己的手,是一起商量的心。”李老会点点头,说:“是啊,人心齐了,比什么都强。”

只有陈默留下的那几块“定风石”,还安安静静地埋在石坪底下,守着这片不再被恐惧缠绕的谷地。风从谷口吹进来,拂过石坪,再也没有了“呜呜”的哭声,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成了青峰村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