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空心老槐(1/2)

空心老槐

市南老区的晨光总带着股烟火气,最先把这气接住的,是巷口那棵百年老槐树。树干得三个汉子手拉手才能合抱,树皮上的沟壑深得能嵌进指甲,枝桠往天上铺展,撑开半亩浓荫,叶片绿得沉甸甸的,风一吹,沙沙声裹着街坊们的说话声,是这片老城区最熟悉的背景音。

树下的小广场是街坊们的“聚点”。天刚亮,张大爷、李伯就扛着马扎来占座,棋盘一摆,棋子落得“啪啪”响,楚河汉界间的吆喝声能传半条街;晌午头,太阳毒了,竹椅拼在树荫下,大妈们摇着蒲扇唠家常,手里织着毛衣,线团滚在脚边;傍晚最热闹,放了学的孩子们围着树干追跑,有的抱着树干往上爬,有的在树影里玩捉迷藏,笑声裹着晚风飘得老远,连路过的小贩都愿意在这儿多停会儿,生意都比别处好。

可打从今年入夏,这热闹里就掺了邪性,像一碗甜汤里落了苍蝇。

最先不对劲的是张大爷。那天他坐在树下看棋,手里攥着个大蒲扇,摇着摇着就没了动静。旁边的李伯喊他:“老张,该你支招了!”喊了三声没应,凑过去一看,张大爷头耷拉着,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嘴角还挂着口水。李伯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又拍他的脸,还是没醒。大伙慌了神,有人说是不是中暑了,有人要打120,折腾到日头偏西,张大爷才慢悠悠睁开眼。

他一睁眼,脸色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嘴唇哆嗦着,攥着马扎杆的手都在抖。“水……给我水……”喝了半瓢凉水,他才缓过劲来,声音发颤:“我梦见好多树根须子,黑黢黢的,从土里钻出来缠我腿,凉飕飕的,跟冰碴子似的,越缠越紧,把我往树底下的黑窟窿里拖……我喊不出声,也动不了,差点就被拖进去了!”

大伙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当他是天热犯困,做了个噩梦,劝了几句就散了。可没成想,过了三天,王奶奶坐在树下织毛衣,织着织着就歪在竹椅上睡着了,醒来后也说梦见了缠人的根须,还说那根须上带着刺,扎得腿又疼又麻。又过了两天,赵大爷下棋时突然栽倒,醒来后精神萎靡,连最喜欢的象棋都提不起兴趣,说总觉得浑身没劲,像被抽走了力气。

最吓人的是上周六傍晚。六岁的小虎跟着妈妈来广场玩,他追着一只黄蝴蝶绕着槐树跑,跑着跑着,突然“咚”地一声栽倒在地,脸憋得发紫,嘴唇发白,浑身抽搐。小虎妈吓得魂都没了,抱着孩子就往医院跑,街坊们也跟着揪心,整夜守在医院门口。可医院查了个遍,ct、抽血、脑电图做了一溜够,结果全是“未见异常”,只说可能是突发性晕厥。

可小虎醒后,总缩在被子里哭,死死抓着妈妈的手,指着窗外喊:“树里有东西在看我,眼睛亮亮的,就在树洞里,一直盯着我!”

居委会的刘婶急得满嘴起泡,嘴角烂得不敢张嘴。她在这片区住了三十年,看着老槐树从碗口粗长到合抱粗,见证了街坊们的生老病死,从没出过这种事。她先是找了园林局,工作人员来看了看,围着树转了两圈,敲了敲树干,说:“树长势挺好,叶子油亮,没虫没病,根系也稳,没啥问题。”

她又托人找了个道士来作法,道士穿着道袍,在树下烧了纸,画了符,念了半天咒,临走前说:“这树招了阴,得做法事驱邪,要不少钱。”刘婶凑了钱让他做了法,可没过两天,又有老人在树下睡着了。

后来还是卖早点的王姨提醒她:“刘婶,你还记得前阵子帮李家小子解决‘撞邪’事儿的陈默先生不?李家小子晚上总听见天花板有脚步声,找了多少人都没用,陈先生来瞧了瞧,摆了个阵就好了。听说他懂这些邪门事儿,要不你请他来瞧瞧?”

刘婶像抓着救命稻草,赶紧托人打听陈默的联系方式,打了好几个电话,总算联系上了。

这天午后,陈默跟着刘婶来到老槐树下。正是盛夏,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面,可一踏进老槐树的树荫,就觉出股异样的凉——不是树叶遮阴的清爽,是那种渗进骨头缝的凉意,裹得人浑身发紧,连呼吸都觉得冷。树依旧枝繁叶茂,叶片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斑,可陈默盯着树冠看了片刻,眉头就皱了起来。

“刘婶,您觉不觉得这树的绿,有点‘飘’?”陈默伸出手,拂过一片离得最近的叶子,指尖触到的不是活叶该有的温润,而是反常的凉,像摸在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菜叶上。

刘婶愣了愣,凑近看了看叶子:“飘?啥意思?这不挺绿的吗,比往年还绿呢。”

“是绿,可绿得没根。”陈默走到树干旁,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老槐的树皮本是温厚的,带着老木特有的沉实感,指尖能摸到年轮的纹路,可他触到的,却是一种中空的冰凉,像是按在空木桶上,隐隐能觉出内里的“回响”,没有一丝活木该有的生机。

他闭上眼睛,指尖贴着树皮细细感应——起初,他能觉出树皮下微弱的脉络跳动,那是树的生命力,可再往深处探,就触到了一片空洞,像是树干中间被掏成了一个大洞。更让他心惊的是,一股缓慢的、贪婪的“吸吮感”从空洞深处漫出来,顺着树皮的沟壑,悄无声息地往四周扩散,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树荫下的生气一点点往树心里拽。

“这树不是招了外邪,是自己成了‘空壳子’。”陈默睁开眼,语气凝重,目光落在树干上,“您看这树干,是不是比往年显得‘瘦’了些?尤其是这一侧,往年鼓得溜圆,今年却隐隐有些往里收,沟壑也更深了。”

刘婶凑过去一看,还真是!她以前总靠在这侧树干上唠嗑,记得树干是鼓的,现在却明显凹进去一块。“这是咋回事?去年台风那么大,它都没倒,怎么会空了呢?”

“可能是早年间遭过雷击,或是树心被天牛、白蚁蛀空了,只是外面的树皮长得完好,看着跟没事似的。”陈默绕着树干走了一圈,脚下的泥土有些松软,踩上去能感觉到轻微的凹陷,“您想啊,这地方人来人往,每天多少街坊在这儿待着,人气旺得很。树心空了,就像个没底的筐,自然而然形成了‘纳气’的格局——起初它还只是被动接些散气,靠着这些散气维持生机,可日子久了,树本身的生命力弱了,‘筐’的吸力就越来越强,开始本能地抢周围的精气。”

他指了指树下的石凳:“老人体弱,阳气不足,最先被它‘缠’上;孩子阳气纯,没什么防备,最容易被它盯上,所以小虎才会看见‘树里的眼睛’——那是树心空洞里积聚的杂气,被孩子的纯阳气引动了。”

陈默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罗盘,蹲下身,把罗盘放在树根旁的地上。指针转得飞快,像个不停歇的陀螺,尤其在树根延伸向广场西侧的方向,指针更是抖个不停,几乎要跳出罗盘。“您看,这一片的地气都被它吸得差不多了,土壤里的生气稀薄,再这么下去,不光是人,周围的花草都得枯,连旁边的老房子都可能受影响。”

刘婶急得直搓手,声音都发颤:“那咋办?总不能把树砍了吧?这可是咱区的老招牌,老人们都舍不得,再说砍了树,街坊们连个聚的地方都没了!”

“砍不得,也不能硬治。”陈默摇了摇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树在这儿立了百年,跟街坊们的日子缠了几十年,早沾了烟火气,树干里积的不是外邪,是街坊们的人气、孩子们的嬉闹气、老人们的闲聊气,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强行伐树或驱邪,这些杂气一炸,周围住的人都得受牵连,轻则头晕乏力,重则会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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