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回声童谣（2/2）

不能硬闯。我心里盘算着。这些小魂灵本就可怜，没享过多少福就没了，硬来用符咒镇，只会让他们更怕，怨念反倒更重，到时候更难收拾。我托人找了区里的老档案员，又请了研究民俗的王教授，他是专门搜集老童谣的。我俩泡在档案馆翻了三天旧报纸和厂志，纸都翻脆了，才从一份1990年的厂内简报里找到点影子——三十多年前，那年冬天特别冷，幼儿园教室里生了煤炉子取暖，夜里烟囱堵了，煤烟倒灌，靠炉子那间教室的七个孩子，没醒过来。

当时厂里正忙着评先进，怕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就压着没报，悄摸摸通知了家长，给了点钱，把事了了。简报里没提童谣，倒是王教授想起，他早年采访过一位退休保育员，就住这附近，老太太说过，当年厂里幼儿园有首常唱的《摇船歌》，是个老保育员编的，就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后来幼儿园没了，这歌也没人唱了。

第二天一早，我跟着王教授去了老太太家。老太太八十多了，耳朵有点背，可一提《摇船歌》，眼睛亮了，摆摆手说不是你们听见的那调子，然后清了清嗓子，哼起来——调子轻快得很，像小船在水里晃，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笑，给我糖，糖甜甜，笑开颜...哼着哼着，老太太自己也笑了，说当年孩子们最爱听这个，一唱就不闹了。

我赶紧让王教授录了音，又请市少年宫的儿童合唱团录了版欢快的，配着钢琴，孩子们唱得脆生生的，像刚摘的樱桃。还找了些《找朋友》《拔萝卜》《小兔子乖乖》，都是阳光亮堂的调子，听着就心里暖。

接着，我让人在幼儿园外围架起两个大功率音响，从中午开始就放这些歌。又在墙边摆了个火盆，烧的是彩纸剪的小飞机、小火车、小娃娃，还有用黄纸糊的糖果，红的绿的，剪得圆滚滚的。每烧一把，就往火里撒点甜奶粉——老辈人说，小娃娃都爱甜的，糖味儿能哄住怕，让他们知道，这儿有好东西。

旧调子该换了。我站在火盆边，对着幼儿园轻声说，烟往里头飘，带着奶粉的甜味，当年的苦，都过去了。你听，这新歌多热闹，有糖吃，有玩具玩，别再困在黑屋子里了。外面有太阳，晒着暖和，跟着些歌走，去亮堂的地方。

歌声飘了一下午，彩纸烧得灰都扬起来了，像一群小蝴蝶往幼儿园里飞。到了傍晚，我再靠近幼儿园，胸口不闷了，掏出罗盘看，指针还指着里头，却不抖了，安安稳稳的，像只是指着个普通地方。

夜里我又去了趟，站在厂区外等了快一小时，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刮过荒草的声音，再没听见童声。张嫂后来打电话，声音松快多了，说她儿子半夜没再坐起来，早上还追着蝴蝶跑，叽叽喳喳的，跟以前一样了。其他人家的孩子，也都正常了。

没过多久，那片厂区就被推平了。原址上建了个小游乐场，刷得五颜六色的，有秋千，有滑梯，还有个小沙池。有回路过，正赶上下午放学，好多孩子在里头玩，笑声能传出老远。听见保育员在唱《摇船歌》，就是老太太哼的那调子，轻快得很，阳光洒在孩子们脸上，亮堂堂的，每个孩子都笑得甜滋滋的。

我站在栏杆外笑了——苦日子早该翻篇了。不管是人是魂，都得朝着亮处走。那些黑夜里的回声，终得被笑声盖过去才好，盖得严严实实的，再也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