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循环的星期五(2/2)
“不是幻觉。”我拍了拍他的背,“这楼的时间打了个死结。”许是这楼盖的时候没算好方位,钢筋水泥挡了地脉的气;又许是之前出过啥糟心事——比如去年那波集体欠薪,全楼人堵在老板办公室讨说法,攒了股子拧巴的怨气,硬生生在时间流里拧出个小环。小张心思重,又认死理,生物钟比谁都敏,就成了这环的“桩”,别人浑浑噩噩跟着转,只有他清醒着,一天天数着重复的日子遭罪。
“得等环重置的时候破。”我摸出个小瓷瓶,里头是前晚熬的“醒神汤”——薄荷、石菖蒲熬的水,又泡了张安神符,既能像针扎似的把他的神扎醒,又能稳住他快散了的魂。“你记着,每天下午三点十五分,王姐会来催报表,那是这一天循环的坎儿,过了这个点,晚上下班睡一觉,第二天又会回到早上。等会儿到点了,你把这个喝了。”
我又让他去打印机旁蹭了点磁粉——打印机的磁粉能扰磁场,正好破这死结的滞气;再跟保洁阿姨借了把檀香,说是“办公室空气闷,烧点香除除味”,阿姨没多想就给了。我蹲在他办公桌底下,借着桌子挡着,用磁粉画了个“断环符”,纹路走得又快又急,再把檀香点燃,抖了点香灰撒在符中间,看着像堆不起眼的灰尘,才拍了拍裤子站起来。
三点十四分,小张的手开始抖,捏着瓷瓶的指节白得泛青。走廊里传来高跟鞋声,“噔噔噔”,不快不慢,跟之前两周的节奏分毫不差——王姐来了。
“小张,报表改完没?”王姐站在他桌边,眉头皱得跟之前一模一样,连眼角的细纹都没擦。
就是现在。我在他身后站定,小张深吸一口气,拧开瓶盖把醒神汤灌了下去。那汤里的薄荷和石菖蒲冲得厉害,他“嘶”地吸了口凉气,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趁势一掌拍在他后背上,把攒着的一股气往他身上送,嘴里念:“时空如流,奔涌向前!昨日已逝,莫恋循环!醒来!”
“呃!”小张猛地一哆嗦,像被人从冰水里捞出来,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他眼神“唰”地亮了,先是惊恐,随即清明,转头看我时,眼里的泪“啪嗒”掉在桌上。他又转头看王姐,嘴唇颤着,半天挤出一句:“王姐……你昨天不是催过了吗?上周的报表,我上周五就改完了啊。”
王姐愣了,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我昨天没催啊……不对,上周的报表你明明说周一给我,怎么还拖到现在?”
这话刚落,周围突然静了。老刘正往嘴里塞饼干,手停在半空,饼干渣掉了一身也没察觉;小李在接电话,“喂”了一半卡住了,对着话筒“喂喂”两声,一脸茫然;连打印机都“咔”地停了,纸卡在里头,“吱呀”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卡壳的录像带,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连眨眼都忘了。过了两秒,老刘先“唔”了一声,嚼了嚼嘴里的饼干:“咋了这是?刚才好像断了下电?”小李挂了电话,嘀咕着“信号真差”,转头继续整理文件;王姐皱着眉敲了敲小张的桌子:“发什么愣?报表到底改完没?”
空气里那股粘滞感散了,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纸“哗啦”响——是活的风,不是之前那种温吞的循环风。我掏出口袋里的罗盘,铜针安安稳稳地顺时针转着,指着北方,再没往反方向偏过。
小张看着周围的人,有人抱怨“这周怎么这么慢,总算到周五了”,有人打开手机约周末聚餐,有人对着电脑叹气“明天还得加班”……这些话都陌生,却又无比真实。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不是之前那种憋着的哽咽,是放开了声哭,眼泪掉在键盘上,把那片旧咖啡渍晕开了一大片,终于看不出之前的形状了。
后来小张请了两天假,回来时眼圈还黑着,眼下的青跟画了烟熏妆似的。他说那两天总做梦,梦见自己在原地绕圈,周围都是模糊的人影,喊谁都不应,醒来一身汗,睡衣能拧出水。我让他在办公桌抽屉里放了块黑曜石,又在窗台摆了盆薄荷——黑曜石挡滞气,薄荷醒神,双保险。
那栋写字楼后来再没人遇见过循环,只是偶尔有12层的职员说,每逢周五下午三点多,办公室会突然静一下,也就一两秒,像有啥东西轻轻“咔”了一声,又过去了。有人猜是打印机老化,有人说是空调跳闸,只有小张知道,那是时间的死结松开时,留下的一点余响。
他后来跟我吃过一次饭,席间总盯着手机看时间,生怕屏幕上的数字突然倒着走。我笑着劝他:“过去了,不会再循环了。”他喝了口酒,苦笑:“道理我懂,可总觉得不踏实。你说这时间,平时看着顺顺当当的,谁知道哪会儿就给你打个结?”
我没接话。是啊,时间这东西太玄了,像条奔涌的河,平时看着波澜不惊,谁知道哪块石头没摆对,哪股水流拧了劲,就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个死结。万幸小张这结不算紧,能解开。
只是后来想起这事,总觉得有点亏——他那三周的班,算是白加了,报表改了三遍,咖啡洒了三回,手被烫了三次,工资却只算一天的。但小张说,比起困在无尽的周五里,白加班算啥呢?能看着太阳正常落山,能听见同事说句新鲜话,就算天天改报表,都比循环强。
可不是嘛,活着的好,就好在有“下一天”。哪怕下一天要加班,要挨训,要挤地铁,只要是往前过的,就比困在旧时光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