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哭坟的互联网(2/2)
“是有魂困在里头了。”我关了设备屏幕,心里大概有了数。十有八九是荒山里埋了人,还是个年轻的,生前准是离不了网的主,手机电脑没离过手的那种,没走干净,执念就缠在了网上。许是下葬时家里人舍不得,把她常用的手机、平板都塞了进去?再碰着山里的地磁异常,比如最近总下雷雨,竟跟附近的通信基站搭上了线。它想喊人,却只会用网的法子,那些数据包就是它的话,住户做的噩梦,是它心里的堵得慌顺着信号传到了人脑子里。
“得让它能‘听见’,也能‘说’。”我跟随后赶来的网安小吴说,让他联系基站运维的人,临时调一下信号,把往荒山那边的信号放大点——就像给它递了个喇叭,让它的“声音”能传得清楚点。
小吴半信半疑,但还是打了电话。等基站那边回话,说信号调好了,我揣着设备往荒山走时,天快亮了。晨雾漫在坟头间,湿冷的气往衣领里钻,路边的野草挂着露水,蹭得裤脚湿漉漉的。罗盘指针颤得越来越急,铜针在盘里“嗡嗡”响,到一片洼地旁,突然定住了,针尖稳稳地指着洼地角落。
那儿有座新坟,土还是松的,没长草,坟头压着块青石板当墓碑,上面刻着个姑娘的名字:“林晓”,生卒年月瞧着就是前两个月的事。碑前摆着个摔裂的手机壳,粉色的,上面印着只兔子,大概是下葬时跟着埋了,又被雨水冲得露了出来,壳子缝里还沾着点湿土。
我把设备放在坟前,按下播放键。“救我”两个字的编码信号,变成细微的电流声飘出来,“滋滋”的,像蚊子哼,却在这静得能听见露水掉地上的荒山里听得清楚。
没风,坟上的新土却微微动了动,像有东西在底下喘了口气。设备屏幕上的波纹猛地乱了,跟被搅了的水似的,忽高忽低,那股悲伤的情绪涌得更凶,压得人鼻子发酸,眼眶都热了。
“我听见了。”我蹲下来,对着坟头轻声说,声音放得柔,怕吓着她,“有啥冤屈,慢慢说,别憋着。”手里没停,把设备调到录音模式,对着话筒低声念了段安魂的咒。那咒是爷爷教的,没什么花哨词,就是劝人放下的话,念的时候混着舒缓的声波,顺着信号往回送——算是跟它回话。
就这么耗着,天慢慢亮了。东边的雾散了点,露出点灰白的光,照在坟头的新土上。设备屏幕上的波纹缓了,不再乱晃,“救我”的信号越来越弱,像快熄灭的烛火,最后缩成个小点,闪了两下,没了。罗盘指针也落了下来,安安稳稳指着北方,不再颤了。
我收拾设备起身时,见坟头那片新土上,不知何时落了片蒲公英,风一吹,绒毛慢悠悠地飞起来,飘向远处。
后来听网安的小吴说,他们查了林晓的事。姑娘才二十岁,学设计的,前阵子在网上发了组插画,不知怎么就被人盯上了,说她抄袭,骂她的话一条接一条,私信里全是脏字。她性子软,扛不住,就在家里吞了药。她爸妈疼她,下葬时把她常用的手机、平板都塞进了棺材,连那摔裂的手机壳都没舍得扔,没想到倒成了执念的由头——手机没关机,还在断断续续地搜信号,就这么跟基站搭上了。
幸福里小区的网第二天就正常了。我路过小区门口时,见小张正蹲在花坛边给王阿姨修路由器,王阿姨笑得眼角堆起褶:“这下好了,夜里能睡踏实了,再没做那个梦。”小张也笑:“总算清净了,那破ip彻底没影了。”
我没接话,只觉得手里的设备还留着点凉。以前总说魂归尘土,尘归尘,土归土,如今倒好,网线也能成了路。这数字时代的事,连亡魂的执念,都换了新法子找人说话——只是这法子,太让人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