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风雨欲来(1/2)

近十日的岩穴蛰伏,

仿佛一段被强行按下的休止符,

在无声中积蓄着不安与焦灼。

洞内终年不散的阴冷潮气早已浸透衣衫,

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

但当卫昭终于能凭借那根由崔令姜就着篝火光、一刀一刀仔细削制出来的木拐,

独自支撑着身体,

缓慢而坚定地迈出几步时,

三人心中都清楚,

这短暂而脆弱的宁静,

到头了。

左臂依旧被布带牢牢固定在胸前,

右腿每一次承重时,

肌肉深处仍会传来清晰的、如同细密锯齿拉扯般的痛楚,

无情地提醒着他曾经濒临的绝境。

但至少,

那濒死的虚弱感已被驱散,

重新掌控身体的自主权,

让他眼中那几乎被剧痛和背叛磨蚀殆生的锐气,

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棱角。

谢知非那些来源成谜、却意外有效的草药与干净食物,

如同暗夜中的薪火,

不仅稳住了伤势的恶化,

更在某种程度上,

维系着这个小小同盟摇摇欲坠的生存底线。

启程的这个黎明,

天色沉郁得如同砚台中化不开的浓墨。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仿佛触手可及,

山间弥漫着饱含水汽的薄雾,

呼吸间都带着一股土腥气的凉意,

一场山雨似乎已在弦上。

谢知非最后一次如同幽灵般潜回洞中,

肩头与发梢皆带着山间清晨特有的、冰冷湿润的痕迹。

他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外围的搜索网虽未收拢至此,

但几股不同的探子活动痕迹比前几日更近。

此地已非善地,

我们必须立刻动身,

混入雍河码头的人流,

方能借水遁形。”

无需多言,

再次改容易装。

粗布衣衫掩去了原本的形貌,

也试图掩盖各自眉宇间难以完全消弭的警惕与疲惫。

三人沉默地钻出岩洞,

重新投入外面那片被山雨欲来的压抑所笼罩的天地,

沿着逐渐显现人迹的山道,

向着那条贯通南北、传闻中樯橹如林的雍河漕运枢纽,

谨慎地迂回前行。

越是接近水道通衢,

沿途的烟火气便越是浓重。

简陋的茶寮、供脚夫歇息的草棚开始零星出现,

南来北往的行商、赶着骡马的货郎、风尘仆仆的旅人身影也逐渐密集起来。

各种或真或假、或夸大或隐晦的消息,

便如同河面上因船只经过而泛起的泡沫,

在这些临时的歇脚处悄然滋生、碰撞、流传。

在一处倚着老槐树搭建、顶上茅草已有些稀疏的茶摊歇脚时,

他们恰好毗邻一桌几个看起来是常年在外奔波的行商。

几人围坐在粗糙的木桌旁,

声音压得颇低,

却难掩谈论内容的惊悚。

一个颧骨高耸、面色焦黄的布商啐掉口中嚼烂的茶叶末,

神神秘秘地向前倾着身子:

“几位老哥从北边来,

京城那场大风波,

总该听闻了吧?

嚯!了不得!

兰台那把火,

哪里是失火,

分明是烧塌了半边天!”

他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宫里那位雷霆震怒,

好些个跟内侍省、旧档库能扯上关系的衙门,

如今都是风声鹤唳!

抄家、下狱、流放……动作快得吓人!

连天子亲军的神策军里头,

都动了刀子,

据说清洗了不少‘不稳当’的,

是要把那些‘奸佞’连根撅了!

这京城的天,

可是彻底变了颜色!”

他边说边摇头晃脑,

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旁边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绸缎马褂的商人接口,

语气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的唏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啧啧,

京城里的贵人们斗法,

翻云覆雨,

只是苦了底下那些池鱼。

不过啊,

老哥我常跑东南,

那边近来,

可也算不上太平静。”

“哦?王老板有何高见?莫不是靖海公那边又加了税钱?”

“税钱倒是老样子。”

被称作王老板的胖子摆了摆手,

胖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是海上不太平!

靖海公麾下的战船巡弋得是比以往勤快了许多,

旌旗招展,

煞是威风。

可邪门的是,

那帮子该挨千刀的海匪,

非但没收敛,

反倒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近来活动愈发猖獗!

几条走了十几年、公认最安稳的商路,

如今都传出了遭劫的消息!

前些日子更有骇人听闻之说,

一支往流求去的船队,

连人带货,

直接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

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

眼下靖海公府已是下了死命令,

各大小港口,

盘查得如同铁桶一般,

尤其是针对前往泉州的船只和陌生面孔,

查得那叫一个细致入微,

恨不得掘地三尺,

说是要严防死守,

绝不能让海匪的探子混进来兴风作浪。”

“竟有这等事?这……这真是陆上虎狼环伺,

水里魑魅横行,

这世道,

还让不让人安生过日子了!”

邻桌的交谈,

如同数九寒天里兜头浇下的冰水,

让三人心头同时一凛。

京城的风暴竟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且升级了,

清洗的范围与力度远超最初预估,

他们这三张早已被描绘于公告文书上的丑化过面孔,

或许无人能识,

但这么多天过去,

他们的真实面貌怕是早已记在各大势力的眼中,

暴露的风险正急剧增大。

而东南沿海陡然绷紧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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