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流民中的将军(1/2)

北上的官道,

早已失了往日的秩序与生气。

黄土被无数慌乱的脚步碾成细粉,

在温和的春风中扬起一片令人窒息的尘霾。

路旁,

绿意全无,

枯草倒伏,

偶尔可见倒毙的饿殍,

被寒鸦啄食得面目全非,

那残缺的肢体和空洞的眼窝,

无声地诉说着这个时代的残忍。

卫昭勒住青骢马,

古铜色的脸庞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嘴唇因干涸而裂开细小的口子。

他离开李庄时心中那股悲壮的决绝,

已被沿途所见的人间惨状一点点磨蚀。

焦土废墟,

十室九空,

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眼神空洞如惊弓之鸟。

这一切都在他心中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

以及在这绝望中滋生的、愈发坚硬的务实。

“朝廷...王法..”他望着眼前一片死寂的村落废墟,

低声咀嚼着这几个曾经重若千钧的字眼,

只觉得舌尖泛起无尽的苦涩。

谢知非那些尖锐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没有力量,

拿什么去保?”

他必须做点什么。

栾城还在等他,

那些看着他长大的父老乡亲还在穹庐铁蹄下挣扎。

力量需要一点点凝聚,

道路需要一步步踏出。

机会在一处“落雁坡”的隘口不期而至。

坡下是数百名扶老携幼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

而坡上,

约莫百来人的溃兵正狼狈不堪地逃来。

他们同样甲胄不全,

但比起流民,

他们手中还握着残破的兵器,

眼神中除了惊魂未定的恐慌,

更多了几分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求生欲。

“是官兵...”流民中有人低语,

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幻的希望。

可当溃兵们饥饿而贪婪的目光扫过他们随身携带的、那少得可怜的包裹和干粮袋,

眼中的凶光渐渐压过了茫然时。

这希望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灭。

几个兵痞已经不耐烦地拔出残缺的腰刀,

狞笑着逼近。

“把吃的都交出来!”

“还有女人,

都站出来!

陪爷们乐呵乐呵,

说不定赏你们口饭吃!”

流民中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哭喊与哀求。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跪下,

磕头如捣蒜:

“军爷,

行行好,

行行好吧!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老不死的滚开!”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溃兵不耐烦地一脚踹翻老者,

老者惨叫一声,

蜷缩在地痛苦呻吟。

孩童的哭声,

女人的尖叫,

男人的怒骂与哀求混杂在一起,

场面瞬间失控,

眼看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劫掠就要发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卫昭猛地一夹马腹,

青骢马长嘶一声,

如同一道撕裂阴霾的青色闪电,

骤然冲至双方之间,

马蹄踏起阵阵烟尘。

他挺拔的身姿端坐马上,

虽风尘仆仆,

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势。

“住手!”

他声如洪钟,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那柄用布帛包裹的横刀虽未出鞘,

但那股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煞气,

已然弥漫开来,

溃兵们瞬间被他的气势所慑,

一时踌躇不前,

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一个看似头目、身材魁梧的汉子壮着胆子,

将手中的环首刀指向卫昭,

吼道:

“你是什么人?

敢管爷们的闲事!

识相的赶紧滚开!”

卫昭目光如电,

缓缓扫过这群形容狼狈却目露凶光的溃兵,

声音沉冷如铁:

“看你们装束,

也曾是吃皇粮的官兵。

如今国难当头,

不思保境安民,

反倒效仿匪类,

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

你们军人的脸面何在?!”

“军人?”

那头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脸上满是戾气,

“朝廷都不要我们了,

上官跑的跑,

降的降,

谁还管他娘的军人的脸面!

弟兄们饿得快死了,

抢点吃的活命怎么了?

天经地义!”

“抢了这些同样快饿死的百姓,

你们就能活?”

卫昭冷笑,

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痛心,

“看看你们身后!

前面是镇北侯锐不可当的游骑,

后面可能有追剿溃兵的队伍!

你们抢来的这点东西,

够你们逃多久?

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这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

刺入了一些尚有理智的溃兵心中,

有人面露惭色,

有人眼神闪烁。

但那头目显然不愿被说服,

他眼神一狠,

贪婪的目光落在卫昭健硕的青骢马和看似鼓鼓的行囊上:

“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摆官威!

看你马不错,

行李也不少,

把马和东西留下,

饶你不死!

否则,

连你一块宰了!”

卫昭握紧了刀柄,

心知言语的劝诫在此刻的疯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

正准备强行震慑,

一阵更加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与呼喝声却从隘口的另一侧骤然传来!

“是一阵风!

那伙天杀的乱兵来了!”

流民中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惊恐喊叫,

绝望瞬间达到了。

只见二三十骑穿着杂乱皮袄、手持五花八门兵刃的汉子,

如同旋风般呼啸而来,

他们显然是一伙趁乱打劫、毫无军纪可言的兵痞或土匪,

目标明确,

直指那些手无寸铁、如同待宰羔羊的流民!

前有因饥饿而红了眼的溃兵,

后有凶残暴虐的乱兵,

流民们彻底陷入了绝境,

哭喊声、哀求声汇成一片,

令人闻之心碎。

卫昭眼神一厉,

知道此刻已无退路,

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反而成了打破僵局、凝聚人心的唯一机会。

他猛地调转马头,

直面那群疾驰而来的乱兵,

横刀终于“锵”一声出鞘,

雪亮的刀锋在昏黄的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

但他没有立即冲杀,

而是用尽力气,

对着那群仍在犹豫的溃兵发出最后的喝问:

“你们看看!

看清楚!

这些才是真正的匪类!

他们比胡虏更可恨,

专挑自己的同胞下手!

你们呢?

你们甘心与这些人为伍,

将屠刀挥向比你们更弱小的父老乡亲吗?

你们的血性呢?!

你们身为军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呢?!”

声浪在隘口回荡,

一些溃兵羞愧地低下了头,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但更多的人脸上仍是麻木与挣扎。

求生的本能,

依旧压过了残存的羞耻。

乱兵已经冲到近前,

为首的虬髯大汉满脸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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