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泉州(1/2)
漕船在海上又行了数日,
当那座闻名遐迩的巨港终于自海平线上缓缓浮现时,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
三人仍不免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首先涌入感官的,
是声音。
一种混合了无数音调的、庞大而持续的喧嚣,
如同实质的浪潮,
隔着数里海面便扑面而来。
力工们低沉如闷雷的号子,
商贩声嘶力竭的叫卖,
骡马不耐的嘶鸣,
船只进出港时或悠长或短促的锣声、鼓声以及螺号声,
还有各种听不懂的异域语言交织成的嘈杂声浪,
共同构成了泉州港永不落幕的背景音。
随之而来的,
是气味。
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咸腥海风,
是基底。
其上混杂着香料码头飘来的、馥郁乃至刺鼻的胡椒、丁香、檀木气息;
鱼类市场弥漫的、带着腐败边缘的浓重鱼腥;
码头仓库区传来的、皮革、桐油与茶叶、丝绸混杂的复杂味道;
以及无数人与牲畜身上散发出的汗味、体味,
还有岸边堆积如山的货物在烈日曝晒下散发出的、难以名状的综合气味。
这一切交织成一股粗野、蓬勃、充满生命力的,
独属于这座帝国第一大港的浓烈气息。
最后,
才是那铺天盖地的视觉冲击。
船舶,
无数的船舶。
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船只,
从简陋的舢板、灵巧的鸟船,
到庞大的福船、广船,
乃至一些船首高昂、帆具奇特、挂着陌生旗帜的番邦海舶,
密密麻麻地停泊在辽阔的港湾内,
桅杆林立,
帆樯如云,
几乎遮蔽了半边天际。
它们如同匍匐在海面的巨兽,
沉默地见证着财富的流转与冒险的启航。
码头沿岸,
人潮如织,
摩肩接踵。
身着短打、皮肤黝黑的力工们喊着号子,
扛着沉重的货包,
在跳板与仓库间穿梭,
脚步沉稳而迅疾。
衣着光鲜、手持算盘的商贾们,
或三五成群高声议价,
或独自凝望海面,
计算着船期与利润。
更有许多装束迥异的外邦人:
裹着头巾、深目高鼻的大食商人,
穿着宽松丝绸、脚踏木屐的东瀛客商,
皮肤黝黑、卷发厚唇的昆仑奴,
还有来自南洋诸岛、身着斑斓服饰的土人……
他们带着好奇、警惕或贪婪的目光,
融入这片喧嚣,
使得泉州港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超越中原想象的国际化风貌。
而在这一片繁华与混乱之上,
最为醒目的,
是那一面面在港口各处哨塔、巡逻船以及重要建筑顶端猎猎飘扬的旗帜,
——玄底金边,
中央绣着一个巨大的、气势磅礴的“靖”字。
靖海公的旗帜。
它们无处不在,
无声地宣示着对此地绝对的控制权。
身着靖海公府号衣的兵卒,
五人一队,
手持长枪或腰佩钢刀,
在码头上往来巡梭,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人。
他们对那些番商似乎见怪不怪,
但对形迹可疑、或是面生的中原人,
则会投以格外审视的目光。
港口入口处,
设有严密的关卡,
所有入港船只都需接受盘查,
核对文书,
抽取税银,
秩序井然,
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漕船缓缓靠向指定的泊位,
船身与码头木桩碰撞,
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位客官,
泉州港到了。”
王琨走过来,
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以及对这三位“特殊”客人的最后一丝敬畏,
“小的只能送三位到此地了,
接下来的路,
望三位珍重。”
谢知非随手又抛给他一小块碎银,
算是额外的赏钱,
笑道:
“有劳王头目一路照应。带谢某向李老舵主问安。”
王琨抬手接过,口中称是,一定带到。
然后千恩万谢地去了。
三人随着人流踏上码头坚实的木板,
感受着脚下与船上截然不同的稳固感,
心中却并无多少踏实之意。
卫昭的伤势,
虽经过几日的休养已基本恢复,
但手中依然拄着木拐,
目光沉凝地扫过眼前这片繁华而混乱的天地。
他刻意收敛着军人的锐气,
但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度,
仍与周遭大多数行色匆匆的商旅或力工有些格格不入。
他低声道:
“此地龙蛇混杂,
耳目众多。
我等需尽快寻一处稳妥落脚之地,
再图后计。”
他的目光在那随处可见的“靖”字旗上停留片刻,
心中警兆更甚。
靖海公的势力如此直观地展现在眼前,
意味着他们在此地行事,
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崔令姜戴着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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