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崔女的观察(1/2)

漕船在阴沉的天空下继续南行,

连日雨水将甲板洗刷得湿滑发亮,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土腥与木材受潮后的霉味,

挥之不去。

两岸景致在雨幕中显得朦胧,

唯有运河本身,

如同一条不知疲倦的黄龙,

承载着无数船只与生计,

滚滚向前。

崔令姜独坐于舱房内狭小的窗边,

身前摊开着一本空白的册子,

以及一支小巧的狼毫笔。

这是她上次靠岸时,

这是除了书籍之外,

特地央求谢知非代为购得的。

窗外是单调的雨声和船体破浪的哗哗声,

她却心无旁骛,

凝神静气,

提笔蘸墨,

在册子扉页上端端正正写下四个字:《南下琐记》。

笔尖落下,

她略一沉吟,

便开始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

将自上船以来所见的运河航道、重要码头、水势缓急、乃至沿岸显着的地标山形,

一一在脑中还原,

再细致地描绘于纸上。

她绘制的并非精确的舆图,

更像是随笔札记,

辅以简洁的文字标注。

“淮安府以南,

水道渐宽,

岔流增多,

主流依西岸而行,

见九里铺烟墩方可放心直下……”她一边默写,

一边低声自语,

仿佛在温习至关重要的功课。

指尖轻轻划过纸上勾勒的简易河道,

那里标注着一处暗礁险滩,

是前日听船工闲聊时记下的。

她知道,

此举看似琐碎,

在这前途未卜的逃亡路上,

记录这些航道信息似乎并无大用。

但自幼深植于骨子里的记录习惯,

以及一种对未知环境本能般的探知和掌控欲,

驱使着她这么做。

知识、信息,

是她唯一能紧紧抓在手中的力量,

尤其是在脱离了家族禁锢,

身处这波涛暗涌的江湖之时。

“崔姑娘又在用功了?”谢令非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门口响起。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斜倚着门框,

手中把玩着那枚“海鲨钱”,

目光落在她摊开的册子上,

“记录航道?看来姑娘是打算将这运河脉络,

也如那些古籍秘文般,

刻入脑中不成?”

崔令姜抬起头,

并未掩饰自己的行为,

坦然道:“谢大哥见笑了。

只是觉得,

既行此路,

多知一分,

或便多一分安稳。

总好过全然无知,

任人指引。

她话语轻柔,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经历了家族倾轧与宫闱惊变,

她早已明白,

将自身命运完全寄托于他人,

是何等危险。

谢知非走近几步,

饶有兴致地看着册子上虽显生涩却极为工整细致的描绘,

赞道:“好记性,

好心思。

这处弯道水流转急,

需提前降半帆,

姑娘竟也标出来了。

他指了指其中一处注解,

“看来我那日与船工闲聊,

姑娘在一旁也并非全然是听个热闹。

“谢大哥与船工所言,

皆是多年经验之谈,

字字珠玑,

令姜不敢遗漏。

崔令姜放下笔,

轻声道,

“只是不知,

我所记所绘,

是否有谬误之处?”

“大体无误。

谢知非颔首,

眼中欣赏之意更浓,

“姑娘之细心,

远超许多跑惯船的老客。

不过……”他话锋微转,

用扇尖虚点册子上一处码头标记,

“此地,

‘三河集’,

图上是标了,

但姑娘可知,

为何多数漕船宁愿多行半日,

也少在此处停靠?”

崔令姜凝眉思索片刻,

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因此地虽为码头,

却也是‘水龙帮’与咱们脚下‘漕帮’势力交错的边缘地带。

谢知非压低了声音,

语气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谨慎,

“两帮素有龃龉,

在此处停靠,

易生事端,

查验也格外严苛,

稍有不慎,

便会被扣下货物,

勒索钱财。

故而老练的船家,

非不得已,

绝不在此落脚。

这些,

是绘不出的‘活’规矩。

崔令姜恍然,

立刻提笔在“三河集”旁添上一行小注:“漕、水龙两帮交界,

慎停。

她抬头看向谢知非,

目光清澈而认真:“多谢谢大哥指点。

这些江湖门道,

若非大哥说明,

令姜便是行上十次,

也未必能窥得其中关窍。

谢知非看着她专注修改的模样,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崔家女公子,

与他过往接触过的所有闺秀或江湖女子皆不相同。

她既有深闺才女的博闻强识与沉静心性,

又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

展现出惊人的适应力与求知欲。

她不像卫昭那般带着军旅的硬朗与直接的警惕,

她的谨慎是内敛的,

如同细密的网,

悄然铺开,

捕捉着一切可能影响生存的信息。

“姑娘聪慧,

一点即透。

谢知非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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