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秦无瑕的困惑(1/2)
铁岩城的轮廓,
彻底消失在身后铅灰色的天空下。
秦无瑕率领着玄蛊七子,
如同一支被风雪削薄的鬼影,
在覆着肮脏残雪的北境荒原上疾行。
“破甲鹞”弩机的图纸,
此刻正贴身藏在那特制的防水隔火皮囊里。
来时是潜伏渗透,
归途更需隐匿行踪,
如履薄冰。
他们专挑那些连野兔都罕至的废弃小径、被洗劫一空的村落残骸穿行。
然而,
这片被战火反复犁过、被各方势力肆意践踏的北境大地,
早已没有了真正的“安宁”可言,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等待最后腐烂的舞台。
“统领,
前方三里,
有个小村落,
舆图上标注叫‘柳条沟’。”
代号“影蛛”的队员从前方如同真正的蜘蛛般悄无声息地滑回,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丝极力掩饰下的滞涩与干哑,
“看情形……刚被洗劫过不久,
像是溃兵所为。
还有……少量散兵游勇在里头……像是在‘刮地皮’。”
秦无瑕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打了个简洁的手势,
队伍的速度立刻放缓下来,
悄无声息地向那片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村落靠近。
尚未踏入村口,
那幅人间惨剧便已蛮横地撞入眼帘。
村口那歪斜牌坊,
被烈火烧得只剩几根焦黑扭曲的骨架,
倔强而凄惨地指向阴沉的天空。
几具村民的尸体,
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完全违背人体常理的扭曲姿态,
倒毙在路旁,
或被悬挂在残垣上。
风穿过空洞的门窗,
带来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泣声、溃兵们发出的粗野狂笑、以及砸碎最后一点家当的刺耳碎裂声。
秦无瑕打了个分散隐蔽、静默观察的手势。
她本人则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紫色轻烟,
足尖在断壁上几点,
便轻盈地掠上一处半塌的、还能提供些许视野的土墙顶端,
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寒星,
冷静而锐利地投向村落内部那片混乱的修罗场。
只见大约二三十名异常癫狂的溃兵,
正如同发现腐肉的鬣狗,
在村子里进行着最后的、毫无意义的掠夺。
他们砸开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门,
抢夺着一切可见的、或许能换几个铜板的物什——半袋发霉的黍米,
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
甚至一口裂了缝的铁锅。
任何一丝迟缓或微不足道的反抗,
招来的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戮。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
死死抱着怀里那半袋最后活命的黍米,
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溃兵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心口。
老翁干瘦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
那溃兵跟上一步,
手中卷了刃的腰刀毫不犹豫地捅入了他的腹部,
甚至还恶意地搅动了一下。
老翁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他张了张嘴,
似乎想呼喊什么,
最终只涌出一股暗红的血沫,
便再无声息。
不远处,
一个衣衫被撕扯得几近不能蔽体的年轻妇人,
被两名眼泛淫光的溃兵从藏身的柴垛里拖拽出来,
她发出绝望地哀嚎,
徒劳地挣扎着。
她的孩子,
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男童,
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哇哇大哭,
下意识地扑过去,
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一名溃兵的小腿,
张开小嘴,
狠狠咬了下去。
那溃兵吃痛,
反手用刀柄重重砸在孩童的后脑勺上。
那哭声戛然而止,
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再不动弹,
只有后脑处缓缓洇开一团刺目的红。
那妇人目睹此景,
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
猛地挣脱了束缚,
一头撞向旁边坚硬的断墙!
“噗嗤”一声闷响。
鲜血混合着灰白的脑浆,
在斑驳的墙面上炸开一朵残酷而绝望的花。
妇人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
最终伏在那已无声息的孩童身边,
微微抽搐了两下,
便再不动了。
秦无瑕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见过太多的死亡。
滇西的原始密林中,
毒虫猛兽的噬咬,
部落间世代血仇的厮杀,
她亲手调配的毒药结束过的生命,
亦不在少数。
她曾以为,
死亡无非是生命的另一种形态,
或是任务完成的一个标记。
但眼前这由纯粹的暴虐、彻底的混乱、以及最深沉的绝望交织碾压而成的人间地狱,
却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几乎要让她窒息的无形力量,
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王上口中,
欲夺取天下、庇护滇西子民所必须经历的“阵痛”?
这就是那些冰冷战略图上,
一个个被标记、被争夺的城池和土地之下,
真实发生的景象?
她奉命潜入北境,
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窃取这“破甲鹞”弩机图纸,
是为了增强滇西军的实力,
是为了让王上的武库中多一件利器,
是为了在那宏大的霸业蓝图上,
增添一块坚实的基石。
王上曾说,
唯有拥有绝对强大的武力,
才能震慑四方,
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中,
庇护滇西的万千子民不受欺凌。
她一直将此奉为圭臬,
视为自身存在不容置疑的价值与使命,
是她自幼被灌输、被培养的核心信念。
可眼前这些北境的百姓呢?
这些倒在血泊中的老翁、妇人、孩童,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或许一生都未曾离开过这片土地,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守着他们祖辈传下来的、虽然破败却能遮风挡雨的屋舍,
守着那一点点从贫瘠土地里刨挖出来的、赖以活命的口粮。
他们脸上的惊恐与绝望,
与滇西那些需要王上庇护的子民,
在本质上,
有何不同?
“唔……”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从她藏身的土墙正下方传来。
秦无瑕冰冷的目光向下移动。
只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瘦骨嶙峋的女孩,
蜷缩在墙根最深的阴影里。
她浑身沾满了污黑的雪泥和已经发黑的血渍,
破烂的单衣根本无法抵御严寒,
小小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而她怀里,
竟还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面色青紫、显然早已没了声息的男婴。
女孩的左腿上,
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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