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体力不支(1/2)

夜色,是粘稠的墨,混进了血和硝烟,涂抹在铜陵江天之间。但这墨,盖不住近处的炼狱。

南岸一处突出江滩的土垒后,老兵趴在潮湿的泥土里,左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弩身。他是罗把总手下最好的弩手之一,练了七年弩,能在三十步外射中香火头。

此刻,他的目标是七十步外江水里一个正奋力推着木板向岸边挪动的清兵身影。那清兵光着膀子,身上似乎有伤,动作迟缓。

老兵扣在悬刀(扳机)上的食指,第一节指肚因为长时间紧绷和用力,已经磨破了皮,血丝混着汗水,让手指和冰冷的青铜悬刀之间产生一种滑腻的触感。他屏住呼吸,努力让准星(弩身前端的凸起)对准那模糊黑影的胸膛。但奇怪的是,今夜这具陪他多年的弩,那支射杀了不下十个鞑子的弩臂,似乎变得异常沉重。他握着弩臂的左手,虎口和小臂传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不是害怕,是累。从午后到现在,他记不清自己拉了多少次弦,每一次都用尽腰背和臂膀的力量。现在,这力量像被抽干的井,只剩下颤抖的余韵。

他咬紧牙,试图稳住。但就在他预压悬刀的那一瞬,左小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很轻微,但在七十步的距离上,足够要命。

“嘣!”弓弦释放的闷响。

箭矢飞出,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轨迹。但王老三心里一沉。他太熟悉自己的弩了,刚才那一下颤动,箭肯定偏了。

果然,远处那推木板的清兵似乎被惊动,猛地向旁边一扑,箭矢“夺”地一声,钉在了他刚刚位置的木板上,入木三分,尾羽微颤。那清兵逃过一死,更加疯狂地向岸边扑腾。

老兵低低骂了一声,想要再次拉开弩弦。他翻身坐起,用脚踏住弩镫,双手抓住牛筋绞合的弓弦,深吸一口气,腰腹和双臂同时发力——“嘿!”弓弦只被拉开一小半,就卡住了。他的手臂酸软得像是灌了醋,后腰一阵刺痛。他不得不停下,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眉毛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第一次感到,这张曾经驯服如臂指的弩,今夜竟如此难以驾驭。而江水里,又出现了两个黑影。

北岸二号炮台,红衣大炮的炮口还在袅袅飘散着刺鼻的青烟。炮管烫得吓人,靠近了能感觉到热浪扑面。炮长用湿布裹着手,摸了摸炮身,啐了一口:“还得再凉凉!”他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每一次喊叫都像砂纸摩擦。

装填手靠着冰冷的山石壁坐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刚刚和另一个辅兵一起,将最后一枚实心弹从后面的隐蔽坑道滚过来。那铁弹冰冷沉重,往常两人能较着劲抬起来塞进炮口,可这次,他们几乎是连滚带推,才把那铁疙瘩弄到炮位旁。装填手的两条胳膊软得像面条,手指因为长时间抓握粗糙的炮弹和推杆,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此刻火辣辣地疼。他看着炮膛,那里还残留着上一发射击后的灼热和火药残渣,需要用沾水的长杆刷子清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拿工具,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柱子,麻利点!”炮长催促,眼睛却盯着下面江滩。那里,又一艘清兵的小船趁着炮击间隙,歪歪扭扭地靠向一片石滩。

装填手一咬牙,双手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抓起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长杆刷子。杆子另一头绑着的布团已经焦黑。他走到炮口,将刷子伸进去,来回拉动。手臂的酸痛让他龇牙咧嘴,动作变形,清理效果大打折扣。他能感觉到炮膛内壁那些顽固的渣滓没有被完全刮掉,但他实在没力气了。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炮管上“滋”地一声化为白气。

“装药!”炮长吼道。

装填手放下刷子,转身去拿用油纸包好的发射药包。他的手指哆嗦着,撕扯油纸时,因为无力,扯了好几下才撕开。黄色的火药粉末洒出来一些,落在潮湿的地面上。他顾不上了,将药包塞进炮膛,用推杆费力地捅到底。然后是炮弹……他和另一个同样疲惫的辅兵,吭哧着将铁弹推进去,推到药包上压实。每一个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半拍,重若千钧。

“瞄准——放!”炮长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炮手转动炮身,瞄准那艘快要靠岸的小船。但炮身的转动也显得滞涩,不复白日的灵活。点火手将烧红的铁钎探向火门……

“轰!”炮身猛震,火光喷吐。但这一炮,打得仓促,炮膛也未清理彻底。炮弹呼啸着飞出,却远远偏离了目标,落在小船后方十几丈的江水中,只激起一股寻常的水柱。那艘小船上的清兵发出劫后余生的怪叫,加速冲上了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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