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投毒(2/2)

果然,马素连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回陛下,草民等不知。胡三从未提及留守兵力之事,草民等也不敢贸然打探,生怕引起怀疑。”

其他四人也纷纷点头,神色间带着几分愧疚。

朱由榔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不怪你们。吴三桂行事向来隐秘,兵力部署更是核心机密,你们能打探到部队全数出动的消息,已经立下大功了。”

就在这时,朱由榔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五人,发现站在最右边的一个汉子,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猛地低下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有话想说,却又顾虑重重,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朱由榔心中一动,看出了他的犹豫与不安,便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位壮士,你似乎有话要说?朕看你神色有异,莫不是知晓些什么?但说无妨,无论对错,朕都恕你无罪。”

那汉子身子猛地一僵,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单独留意到自己。他迟疑了片刻,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急了,偷偷抬眼望了望朱由榔温和的神色,又看了看身旁的马素连和杨国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回、回陛下,草民……草民或许能猜到一二。”

“哦?” 朱由榔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说说看,你是如何猜到的?”

“回陛下,” 汉子的声音依旧发颤,却比之前镇定了些许,“昨日草民奉命给胡三送消息,路过清军大营的伙房时,想着趁没人留意,看看他们的伙食境况,便悄悄绕到了后厨附近。草民往日里也见过那伙房的景象,光是冒烟的灶眼就有几十上百个,伙夫忙前忙后,热气腾腾的,热闹得很。可昨日去看,伙房里冷冷清清的,至少有九成的灶眼都是冷的,只有靠近门口的寥寥几个还在烧火,忙活的伙夫也没几个,比起先前冷清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眼神中带着几分不确定:“草民是种田的,村里办宴席时,二三十人吃饭就得烧三个灶眼才够。清军大营的伙房规模极大,先前那么多灶眼都不够用,如今只剩不到十个灶眼在忙活,草民琢磨着,这留守的士兵,大概……大概也就五千人左右吧。”

这番话一出,堂屋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马素连等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想到身边的同伴竟然留意到了这样的细节;杨国明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那汉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朱由榔则捋了捋袖口,眼底闪过明显的赞赏之意。

寻常人路过伙房,顶多留意一下伙食好坏,或是有没有机会偷些吃食,绝不会去刻意关注灶眼的数量,更不会通过灶眼的闲置情况。而眼前这个汉子,却能从这些极易被忽略的细微之处发现端倪,这份观察力和心思的细腻,倒是难得一见。

朱由榔却不知,这汉子之所以对灶眼如此敏感,并非刻意为之。昨日路过清军伙房,他本是想趁机偷些肉或盐巴,却没想到看到了灶眼大量闲置的景象,如今竟成了禀报的重要线索。

“你倒是个心思活络、善于观察的。” 朱由榔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那汉子闻言,脸上瞬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身体微微发抖,迟疑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他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眉毛稀松,一双单眼皮的眼睛不算大,却透着几分机灵劲儿,嘴唇有些厚,鼻梁倒是挺直,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脸上带着几分憨厚朴实,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惶恐。

朱由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连忙低下头,声音比之前平稳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几分恭敬:“回陛下,草民名叫蔺二奎。”

“蔺二奎,好名字。” 朱由榔笑着点头,他觉得眼前这个蔺二奎越看越顺眼。

杨国明见状,连忙转向另外四人,故作训斥道:“你们看看蔺二奎,同样是跟随老奴打探消息,人家就能处处留心、事事留意,从细微之处发现关键线索!平日里老奴怎么教你们的?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凡事多留个心眼,多记些有用的东西,你们偏不听!这次若不是蔺二奎,陛下还不知道吴三桂留守的兵力竟如此之少,你们都该好好向他学学!”

这番话看似是在训斥另外四人,实则是在拐弯抹角地向朱由榔邀功。暗示这些探子都是他精心调教出来的,蔺二奎能有这样的表现,也离不开他的悉心教导。

朱由榔自然听出了杨国明的言外之意,却并未点破,只是淡淡一笑,将话题拉了回来:“吴三桂果然是轻视朕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他麾下兵力不下五万,按常理,留守后方的兵力至少该有两成,也就是一万人才算稳妥。如今却只留五千人,显然是没把朕放在眼里,觉得凭这五千人,便足以守住梁河,应付我等的动向。”

“陛下圣明!” 杨国明连忙顺着朱由榔的话头说道,“这都是陛下声东击西计策的神效!陛下故意让军队放缓训练,动员将士参与烟田种植,还开了赌场任由军民消遣,营造出一副沉迷享乐、荒废国事的昏聩模样。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倾巢而出,只留少量兵力留守,根本没把我等放在心上!”

朱由榔释然地笑了。这一个月来,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脸上的笑容多半是强装出来的,带着无奈和疲惫。而此刻,得知吴三桂只留五千人留守,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份轻松和喜悦,是发自内心的。

他原本估算,吴三桂至少会留下八千到一万五千人,如今兵力比预期少了一半还多,这无疑给了他极大的发展空间。

“这五千人,不足为惧。” 朱由榔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我们抓紧时间,将烟田的收成换成金银,编练新军、购置军械,不出半年,便能形成足够的战力,到时候,这五千人,朕也不是没有信心与之一战!”

杨国明闻言,躬身行礼:“陛下英明!”

杨国明见朱由榔心情大好,便趁机问道:“陛下,那胡三给的这包药粉,该如何处置?若是马素连不按他的吩咐,将药粉撒进烟田,恐怕会引起胡三的怀疑,日后想要再打探清军的消息,可就难了。”

朱由榔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堂屋内回荡。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窗外的雨依旧下得很大,密集的雨丝像是一道银色的帘幕,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你看,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朱由榔指着窗外的大雨,笑着说道。

杨国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杨国明试探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这烟草再有半个月便要收割了,” 朱由榔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包药粉上,语气带着一丝了然,“胡三若是真的想毁掉烟田,有的是办法。他可以派人深夜纵火,一把火便能将整片烟田化为灰烬;也可以让兵士伪装成流民,趁乱践踏烟苗,同样能达到目的。这两种方法,简单直接,见效极快,而且很难防范。可他偏偏选择了投毒,你不觉得这其中很蹊跷吗?”

杨国明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陛下所言极是!奴才之前也觉得奇怪,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如今烟苗已经长成,再过半个月便能收割,就算下毒,药效发作也需要时间,而且不同的烟株对毒药的反应不同,有的可能一天就枯萎,有的却要好几天。我们只要发现有烟苗出现异常,立刻组织人手收割未中毒的烟株,损失便能降到最低。胡三精明狡诈,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为何还要选择投毒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方式?”

“因为他投的,根本不是毒烟苗的药。” 朱由榔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这药粉,是毒人的。”

“毒人的?” 杨国明和马贵人都是一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错。” 朱由榔点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他不是想让烟苗枯萎,而是想让抽了这些烟草的人中毒身亡。”

杨国明听到这里,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他万万没想到,胡三的心思竟然如此歹毒,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比直接毁掉烟田还要狠辣。“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杨国明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