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预言(1/2)
南京城高池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长江南岸,半个多月的围困,并未见到它丝毫崩溃的迹象,反而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十数万大军锐气渐消的脚步。
“报——”
一声传报打破了帐内的沉闷。一名亲兵入帐禀告:“藩主,营外有一人,自称朱依佐,言有南京城内机密要事,务必面见藩主!”
“朱依佐?”郑成功微微蹙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余新在一旁低声提醒:“藩主,此人原是弘光朝旧臣,后……后屈身事虏,在南京城中为一佐贰小官。瓜洲之战时,曾为我军所擒,后又不知何故逃了回去。”
郑成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一种混杂着好奇与审视的光芒取代。一个降清的旧明官员,此刻冒险前来,所为何事?“带他进来。”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片刻后,一个身着半旧青衫、形容略显憔悴的中年文士被引了进来。他一入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先泣,声音哽咽:“罪臣朱依佐,叩见延平王爷!王爷奉天讨逆,王师所至,罪臣……罪臣日夜翘首以盼,只盼能有今日啊!”
帐内众将冷眼旁观,甘辉的目光尤其锐利,如同鹰隼审视着猎物。
郑成功端坐不动,淡淡道:“朱先生既已食虏廷之禄,今日来此,是何用意?”
朱依佐抬起头,泪痕未干,却努力挺直了脊梁,露出一副悲愤交加的神情:“王爷明鉴!罪臣当年苟全性命于乱世,实非得已!每每思及先帝,五内俱焚!身在曹营心在汉,无一日不盼王师北定中原!”他边说,边似无意地扯开些许衣襟,露出脖颈至锁骨处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浅疤,“瓜洲之时,罪臣便欲留效王爷,奈何看守严密,只得假意顺从,伺机逃回南京,正是为了今日能为王爷,为我大明,效犬马之劳!”
他声泪俱下,言辞恳切,那一道“瓜洲旧伤”更是无声的佐证,帐中一些将领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王爷,”朱依佐见初步取得了些许信任,趁热打铁,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高举过顶,声音愈发恳切,“此乃江南总督郎廷佐命罪臣密呈王爷的亲笔信!他为表诚意,不敢用官印,只用了随身私章,言辞卑恭,乞求王爷宽限!”
亲兵将包裹接过,呈于郑成功案前。郑成功展开信笺,目光扫过。信中的字迹工整,措辞极其谦卑,全然不见封疆大吏的倨傲:
大明延平王殿下钧鉴:
罪臣郎廷佐顿首百拜。王师天威,震撼江南,金陵孤城,如在沸鼎。廷佐世受明恩,岂敢忘本?然身陷虏廷,委曲求全,实非得已。今见旌旗,如见日月。
城中粮秣将尽,守卒离心,百姓箪食壶浆,翘首以盼王师。廷佐愿效微劳,献城以降,唯乞王爷宽限半月之期。非敢拖延,实因:
一者,须暗结忠义,安抚将士,以免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二者,按虏廷陋规,守城逾三十日,罪不及妻孥。乞王爷垂怜,容廷佐安排家小离城,保全性命;
三者,城中百万生灵,若仓促易帜,恐生变乱,伤及无辜。
廷佐已密令撤去城外废炮,以示诚意。若蒙王爷恩准,俟期至,必亲率文武,开城迎驾。江南州郡,传檄可定。伏惟王爷圣裁。
罪臣郎廷佐 泣血谨上
(钤郎廷佐私印)
目光掠过“守城逾三十日,罪不及妻孥”一句时,郑成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但这丝异样转瞬即逝,他迅速敛去眼底的波澜,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佩剑的剑柄,面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句寻常不过的托词。
这封信,字字句句都打在郑成功的心坎上——既承认了他的“王师”地位,又诉说了“不得已”的苦衷,更关键的是,提出了看似完全合乎情理的拖延借口:保全军民、安排家小、避免混乱。那方鲜红的私印,更是刻意营造出一种“私下投诚”的真实感。
“荒谬!”甘辉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藩主!此乃缓兵之计,绝不可信!郎廷佐老奸巨猾,岂会真心投降?既要投降,何须半月之期?我军当乘此锐气,速速攻城,以免夜长梦多!”
万礼也附和道:“甘提督所言极是!这朱依佐巧舌如簧,信中所言皆是推脱之词,分明是来诈降,拖延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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