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那人的气息(2/2)

一道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如同亘古矗立的磐石,静静伫立在一株古树的枝桠间。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穿透重重暮霭与距离,清晰地“看”着客栈房间内发生的一切——乔婉娩的离去,笛飞声的闯入,阎王寻命的陈词,笛飞声为李莲花‘输送内力’,以及李莲花最后那虚弱却冰冷彻骨的话语。

当听到阎王寻命说出“赴约时单孤刀已死”、“致命伤蹊跷”时,穆凌尘那万年冰封般的冷峻面容上,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转瞬即逝。他那双锁定了李莲花身影的眼眸,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翻涌起更为复杂深沉的情绪——震惊、疑虑,以及一丝了然,最终尽数化为比夜色更浓稠的、冻结一切的杀意与决心。

他无声地吐纳,将那一瞬泄露的气息完美收敛,身影彻底融入浓重的黑暗,悄无声息来到客栈李莲花的房间。

李莲花单薄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晃动得如同风中残烛。方才笛飞声强行灌注的内力,连同阎王寻命那番石破天惊的陈词,像块沉重巨石砸进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更深的冰冷与疲惫。

碧茶之毒盘踞在经脉深处,如附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细微却尖锐的痛楚,眼前景物更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昏翳与晃动。

他正欲去桌边给自己倒杯水,稍作喘息,一股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气息并非汹涌澎湃的浪潮,更像是一滴墨汁骤然滴入死水般的寂静,极致的幽深、绝对的冰冷,带着一种超越凡尘、俯瞰万物的漠然。

它并非由门扉或窗棂涌入,而是凭空出现,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空间,空气为之凝滞,烛火猛地矮下一截,光线骤然昏暗,仿佛连时光本身都被冻结了一瞬。

李莲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随即又被这股寒意激得逆流而上,直冲头顶。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牵动了胸腹间翻滚焦灼的疼痛,一阵猛烈的呛咳几乎要撕裂喉咙。他强行压下,抬起的眼睫下,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房间中央那片最为浓郁的阴影。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如亘古磐石般矗立在那里。

来人一身玄衣,几乎与身后墙壁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烛火微弱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如孤峰般的轮廓。墨色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冷寂。他的面容年轻得惊人,却像是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线条冷峻锐利,找不到一丝属于人间的温度。

那双眼睛,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穿透昏黄的烛光,牢牢锁在李莲花身上,目光里翻涌着李莲花无法解读、也不敢去解读的复杂情绪——震惊、疑虑、一丝难以捕捉的了然,最终沉淀为比这夜色更深、更沉的杀意与某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了。两人之间,隔着几步之遥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没有质问,没有寒暄,只有无声的对峙。烛火不安的噼啪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

李莲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窜上来,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这张脸,这身玄衣,这双寒潭般的眼……是他?真的是他?还是……又是那该死的碧茶之毒,在濒临极限时给自己编织的一个更为荒诞、更为折磨的幻象?心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悸动,提醒着他体内毒物的存在。

最终,是那玄衣身影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