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内鬼疑云与概率之眼(2/2)

陈明远心中暗惊。这些细节,连他都没有想到要去查证。上官婉儿不仅理解了概率的概念,更将其延伸到了实证调查中——她用数学编织了一张逻辑之网。

“荒唐!”刘工头暴喝,“你这小丫头片子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去刘工头家搜搜便知。”林翠翠忽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小布包,“方才赵公子带人去了——这是他刚从刘工头床下翻出来的!”

布包摊开,里面是三个青瓷瓶,正是工坊特制的样式。瓶中残余的膏体晶莹乳白,散发出珍珠粉特有的淡腥与蜂蜜的甜香。

还有一本小册子,密密麻麻记着玉容膏的调配步骤——虽然缺了几处关键比例,但已足够惊人。

张雨莲轻声道:“我在刘工头家外发现了这个。”她摊开手心,是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墙根下的麦粉,与瓶中面粉一模一样。”

铁证如山。

刘工头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王婆哭嚎起来:“是他逼我的!他说我不做就告发我偷藏边角料,我、我没办法啊……”

陈明远闭上眼睛。愤怒之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这些人都是跟他从零开始的老人,工坊给的工钱是市价的两倍,每日管两餐,伤病有补贴——可终究抵不过贪婪。

“报官吧。”他疲惫地挥手。

卯时三刻,问题玉容膏已全部替换成备用品。赵家公子亲自押货前往巡抚府邸。

晨曦透过云层,将工坊的青瓦染成金红。陈明远站在院中,看着衙役将刘工头和王婆押走。其余工人都被遣散回家,今日歇工一日。

上官婉儿走到他身侧,递过一盏温茶:“公子一夜未眠。”

“你不也是?”陈明远接过茶盏,指尖相触时,感觉到她手上还有炭笔的痕迹。

林翠翠从廊下跑来,脸上怒气未消:“真没想到刘工头是这样的人!公子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偷配方去卖给‘宝香斋’——赵公子都审出来了!”

“宝香斋是广州最大的胭脂铺,背后有旗人股东。”张雨莲轻声补充,“只怕此事,不只是贪财那么简单。”

陈明远心头一凛。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十三行听到的传闻——宝香斋的东家最近频繁出入粤海关衙门,而海关监督,正是和珅的门人。

“配方泄露了多少?”他问。

上官婉儿从袖中取出那本小册子:“关键的三味药材配比,我用的是公子教的阿拉伯数字缩写,他们看不懂。但研磨工艺和基础原料已经泄露。”

“足够他们仿制出六七分相似的产品了。”林翠翠急道,“而且他们成本低,若打价格战……”

陈明远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早市的炊烟袅袅升起,贩夫走卒的吆喝声由远及近。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表面是南洋奇货的集散地,深处却涌动着贪婪与算计的暗流。

“婉儿。”他忽然开口,“你用的那种画圈查案的方法,可以教给翠翠和雨莲吗?”

上官婉儿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微光:“公子是想……”

“我要在工坊设一个‘稽核处’。”陈明远转身,目光扫过三位女子,“由你们三人共同负责。婉儿精于数理,负责账目和流程;翠翠擅长打听,负责人员核查;雨莲心细如发,负责物料核验。彼此监督,也彼此补足。”

这是第一次,他将三位秘书放到平等协作的位置上。

林翠翠眼睛亮了,但马上又噘嘴:“那谁说了算呀?”

“数据说了算。”陈明远看向上官婉儿,“你教她们画那种圈,教她们用数字说话。我要的不仅是抓出一个内鬼,而是一套让人不敢伸手的规矩。”

上官婉儿郑重颔首,眼角眉梢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是一种才华被彻底认可的欣然。

张雨莲轻声道:“公子,天亮了,您该歇息了。”

“还不能歇。”陈明远望向巡抚府的方向,“货是送去了,但巡抚夫人用后的反应,才是真正的考验。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刘工头偷配方已不是一日两日,为何偏选在巡抚夫人订货这个节骨眼上发作?就像婉儿说的,用三十文的瓶子装三文钱的面粉,这不合常理。”

“公子是怀疑,有人不仅要偷配方,还要让我们得罪巡抚?”林翠翠倒吸一口凉气。

晨风拂过庭院,吹落一片榕树叶,正落在陈明远肩头。他捻起那片叶子,对着晨光看它纵横的脉络。

“去查查宝香斋最近的动静。”他说,“特别是,他们和粤海关衙门之间,除了生意,还有没有别的往来。”

三人应声,却在转身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不再是争风吃醋的较劲,而是一种紧绷的警觉。她们忽然意识到,在这座繁华的南方港城,商业的战争与朝堂的暗流,原来早已纠缠不清。

而她们共同辅佐的这位年轻东家,正在步入一个比想象中更危险的棋局。

陈明远独自走回书房,关上门。他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薄册,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他用简体字写的备忘:

“乾隆四十五年,广州十三行大火,七家商行被焚,疑与关税争端有关。”

历史记载的大火,还有两年。

但此刻他指尖冰凉——若有人为了打压竞争对手,会不会让这场火,提前烧起来?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府门外戛然而止。一个赵家小厮惊慌的声音穿透晨雾:

“陈公子!不好了!巡抚夫人、巡抚夫人脸上起了红疹,说是用了咱们的玉容膏——”

陈明远手中的茶盏,“啪”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