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箭与心药(1/2)
第19章:暗箭与心药
广州城的秋雨来得急,打在十三行街区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陈明远从面膜工坊出来时,天色已完全暗了,手中提着的玻璃风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朦胧的光。
“东家小心脚下。”随行的老仆陈福撑着油纸伞,话音未落,街角阴影里忽然窜出三四条黑影。
破空声骤起!
陈明远本能侧身,一支弩箭擦着耳际飞过,钉在身后门板上嗡嗡作响。第二箭来得更快,他避无可避,只觉左肩一阵灼痛,风灯脱手坠地,玻璃罩碎裂的声响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有刺客!保护东家!”陈福的惊呼被淹没在雨声中。
黑影如鬼魅般扑来,手中短刃寒光凛冽。陈明远咬牙拔出肩头弩箭,温热血迹瞬间浸透锦缎外衫。危急关头,街那头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队巡夜兵丁举着火把赶来,刺客见状迅速散入巷弄深处,消失无踪。
“陈公子!”带队把总认出陈明远,脸色大变,“快!送仁济堂!”
雨水混合着血迹,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淡红的溪流。陈明远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那支弩箭的制式,不像是寻常江湖手段。
消息传到陈宅时,三秘书正在核对本月账目。
林翠翠手中的算盘“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珠子弹跳四散。她顾不得换鞋,提着裙摆就往外冲,绣花鞋踩进院中积水也浑然不觉。上官婉儿稍镇定些,但指尖微微发颤,还是迅速吩咐备车、取银票、派人去请广州最好的外伤大夫。张雨莲一言不发,转身进了药房,将师父传下的金疮药、止血散悉数装进药箱。
仁济堂后院的厢房里,烛火通明。老大夫清洗伤口时,陈明远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咬紧牙关没吭一声。箭镞带有倒刺,撕开皮肉时带出一小块碎骨,看得一旁林翠翠眼泪直掉。
“箭上无毒,但伤及筋骨,需静养月余。”老大夫包扎完毕,擦着手嘱咐,“切忌沾水,忌动怒,忌劳心。”
夜深了,雨渐渐停歇。陈明远因失血和疼痛昏睡过去,烛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三位女子谁也没离开,各自守在房中。
林翠翠搬来绣墩坐在床前,手中帕子绞了又绞,眼睛红得像兔子。她忽然低声说:“都怪我……若不是我前日与‘宝香斋’的掌柜争执,也不会惹来这等祸事。”那日她为争面膜原料的优先采购权,当众讽刺宝香斋仗势欺人,话说得确实重了。
“与你无关。”上官婉儿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刺客用的军制弩机,宝香斋一个商号弄不到这个。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除掉陈公子,又嫁祸给竞争对手。”
张雨莲正轻轻调整陈明远颈后的软枕,闻言抬头:“婉儿姐说得对。但刺客既用弩箭,又近身搏杀,行事风格矛盾。像是……两批人。”
话音落下,厢房里寂静无声。三种不同的担忧,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织成网。
三日后,陈明远勉强能坐起。肩上伤口仍在抽痛,但更让他焦灼的是停滞的声音。面膜工坊因东家遇袭人心惶惶,几家原本谈好的原料供应商开始推诿,连十三行内部也传出风言风语,说陈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公子,和珅大人派人送来补品。”陈福端着一盒人参进来,压低声音,“送礼的师爷暗示,若公子愿意让出三成面膜利润,和大人可保公子在广州平安。”
陈明远冷笑,牵动伤口又疼得皱眉。让利三成?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他忽然想起遇刺那晚的第二批刺客——那些持短刃的近身杀手,招式狠辣却刻意留了余地,倒更像是……警告。
“翠翠,”他忽然开口,“宝香斋掌柜那边,你明日去赔个礼。”
“凭什么!”林翠翠杏眼圆睁。
“凭我们需要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敌人’。”陈明远眼神深邃,“有人想让我们与宝香斋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偏要和解。你去了不必低声下气,只说我伤重无法亲至,送他们十盒‘玉容面膜’作歉礼——要最新研制的珍珠琉璃款。”
林翠翠愣住,随即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送礼是假,示弱是真。让背后那人以为我们怕了,放松警惕!”
上官婉儿正在整理账册,闻言抬头:“不止如此。珍珠琉璃款面膜用料珍贵,宝香斋若收下,等于默认与我们同一战线。背后主使见状,要么放弃离间,要么……会有新动作。”
张雨莲端药进来,轻声补充:“药里加了安神成分,公子喝完需静卧。”待陈明远饮尽,她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箭镞,“这是那晚我从地上拾得的。并非军中制式,但锻造工艺极精,广州城内,有此手艺的铁匠不超过三家。”
烛火下,箭镞泛着幽蓝光泽,侧面有个极细微的标记——一朵梅花。
养伤的日子缓慢而煎熬。陈明远肩不能动,只能靠口述处理事务,三位秘书便成了他的眼、耳、手、足。
林翠翠负责对外周旋,她本就机灵,吃了这次亏后更添几分谨慎,与各商号打交道时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每晚回府,总要先到陈明远房中,事无巨细汇报当日见闻,有时说着说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上官婉儿重整了工坊的生产流程,将原本依赖老师傅经验的环节全部量化。她用阿拉伯数字编制出《面膜制备工序册》,连蜂蜜与珍珠粉的配比都精确到钱、分。工坊效率提升三成,她却因连日在油灯下绘图核算,眼下熬出淡淡青影。
张雨莲最是沉默。她每日调配药膳,针灸通络,还在陈明远房中熏艾祛湿。某夜雷雨,陈明远伤口疼得难以入眠,她竟端来瑶琴,在廊下弹了一曲《梅花三弄》。琴声清越,穿透雨幕,陈明远听着听着,竟真的沉沉睡去。
第七日深夜,陈明远因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守夜的林翠翠慌乱中打翻水盆,声响惊动了隔壁的上官婉儿和张雨莲。三人聚在房中,你看我我看你,竟一时无言。
还是张雨莲先动作。她拧了热帕子为陈明远擦汗,又点燃安神香。上官婉儿默默收拾满地水渍,林翠翠则缩在角落,咬着唇掉眼泪。
“我是不是……很没用?”林翠翠忽然哽咽,“不会算账,不懂谋划,连守夜都做不好……”
上官婉儿停下手,沉默良久:“那日你去宝香斋送礼,对方故意刁难,你三句话就反将一军,替我们争回三个铺面的代销权——这事你回来只字未提,还是宝香斋掌柜喝醉了说漏嘴,我才知道。”
张雨莲也轻声说:“翠翠姐前日给我的那张活血方子,我请教了仁济堂的老大夫,他说配伍精妙,非十年功底不能为。”
陈明远靠在床头,看着烛光中三张年轻的面容。她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怀着不同的心思,却因他聚在这方屋檐下。争风吃醋是真的,彼此扶持也是真的。人心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单面锦缎。
“过来。”他忽然说。
林翠翠迟疑走近。陈明远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有谁没用。你们三个,缺一不可。”
这话说得很轻,落在三个女子心里却重如千钧。上官婉儿别过脸去,张雨莲低头整理药箱,林翠翠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但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十日,陈府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广州将军府的长史亲自登门,说是将军夫人用了陈家的面膜,肤色大为改善,特来致谢。寒暄过后,长史屏退左右,从袖中取出一枚箭镞。
正是梅花标记的那枚。
“陈公子遇刺次日,将军府也进了贼。”长史声音压得极低,“什么都没丢,只书房案上留了这枚箭镞。将军查遍广州,发现能打造此物的,只有‘梅记铁铺’——而那铺子的东家,上月刚成为十三行总商郑家的女婿。”
陈明远心头一震。十三行总商郑裕,表面与他客客气气,背地里竟有这般手段?不对,郑裕若要动手,何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更像是有人借郑家的刀……
“长史可知,郑家与京中哪位大人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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