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玉簪杀机(2/2)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上官婉儿打断她,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白莲教本就是皇帝的心腹大患,他对此事的敏感度最高。盐引案、红楼残卷、甚至那龙袍…哪一桩不能和白莲教扯上点似是而非的关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而最能让他信以为真!我们只需要一个合理的‘意外发现’。”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明远。

陈明远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盯着那团绒布,眼神锐利如鹰隼,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下高速运转,权衡着每一步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上官婉儿的提议剑走偏锋,却是在绝境中撕开的一道口子。片刻,他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寒光。

“好!”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赌一把!婉儿,你负责设计‘发现’的过程和‘线索’指向,必须自然,经得起推敲。翠翠,”他转向脸色苍白的林翠翠,“你的‘惊吓’和‘后怕’是引子,要演得真。雨莲,你配合婉儿,用你熟悉的药理毒理知识,给这‘线索’披上一层‘邪教’的外衣,越诡秘越好。”他迅速分配任务,目光扫过三张同样凝重却已燃起斗志的脸,“记住,从现在起,在御舟的每一刻,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被放大解读。我们要骗过的,是这个帝国最精明的头脑。”

他拿起那枚被绒布包裹的装置,走到舱壁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小心地将其塞进一捆不起眼的旧画轴中心深处,确保它依旧能接收到舱内的声音,却不会被轻易发现。“戏台搭好,”陈明远的声音冷得像冰,“该我们粉墨登场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犹疑都压入肺腑最深处,再抬眼时,已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翠翠,”他转向林翠翠,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音量却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安抚式的清晰,“白日里受惊了,这玉簪既是御赐,你且收好,莫要再胡思乱想。盐商那边,我已着人详查,想来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勾当,与白莲邪教那等惊天阴谋,当是扯不上干系的。”他特意加重了“白莲邪教”四个字。

林翠翠立刻会意,身体配合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一丝刻意压低的委屈:“可是…陈大哥,那账本上奇怪的符号…还有那证人临死前说的…‘圣火’…我总觉得心里发毛。”她刻意将一个模糊的词语抛了出来。

“圣火?”上官婉儿适时接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和探究,“这倒是奇了。前几日我翻阅扬州府旧档,似乎也看到过类似记载。说是在查抄某个被指为白莲教秘密坛口的药铺时,在其隐秘地窖的墙壁上,就绘有燃烧的白色火焰图腾…据说,那是一种特殊的磷粉混合了某些罕见的毒草汁液所绘,白日无痕,只在特定时辰的月光或烛火下才会幽幽显现,且气息经久不散…”她的叙述绘声绘色,引经据典,将虚构的“线索”巧妙地嫁接到真实存在的档案记录上。

张雨莲立刻接上,她的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分析:“毒草汁液?婉儿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前些日子随父亲整理太医院旧档,似乎看到过前朝一桩奇案记录。有邪教妖人利用一种名为‘鬼灯草’的罕见毒物,其汁液无色无味,晒干研磨成粉后,遇热或遇特定光线便会发出惨绿幽光,且能使人产生幻觉,心神错乱…此物极阴极邪,多生长在废弃古墓或怨气深重之地,寻常药铺绝不会存有。若那‘圣火’与此物有关…”她没有说下去,留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空白。

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每个人都在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心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林翠翠适时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恐惧的抽泣,将惶恐不安的气氛推向。陈明远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捕风捉影!婉儿,你明日持我名帖,去府衙再调阅所有与白莲教、邪药、诡异图腾相关的卷宗,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紧张和决心,清晰地传入画轴深处那枚冰冷的装置之中。

戏已开场,台词已念罢。舱内重新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刚才刻意拔高的声音和表演性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留下沉重的喘息和彼此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悸。那枚隐藏在旧画轴深处的“耳朵”,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在无声的黑暗里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丝空气的流动。他们成了自己牢笼里的演员,而唯一的观众,是紫禁城深宫中那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沉默像浓稠的墨汁,在小小的船舱里蔓延,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陈明远走到窗边,动作极其缓慢地,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道细不可查的缝隙,目光如同锐利的探针,刺向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御舟巨大的轮廓在月光下投下森然的黑影,四周拱卫的船只如同沉默的巨兽。桅杆上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破碎的光斑,在黝黑的水面上跳动,更添几分诡谲。万籁俱寂,只有运河水永不停歇的呜咽。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刹那,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动!

在御舟右舷下方,靠近水面的一艘小型补给船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绝非水波荡漾的错觉,更像是一个紧贴着船舷的、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轮廓,极其短暂地改变了姿态。快得如同幻觉,若非陈明远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凝固。不是错觉!那黑影的轮廓……是人形!有东西一直蛰伏在那里!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无声地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谁?是乾隆派来监视他们是否“入戏”的栏杆处密探?还是……这枚玉簪窃听器引来了另一股同样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势力——白莲教的杀手?冷汗瞬间浸透了陈明远的内衫。他们刚刚编织了一个将祸水引向白莲教的谎言,难道对方就已经找上门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抑或……那画轴深处的装置,除了“听”,还有“看”?!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显得无比刺耳的枯枝断裂声,极其突兀地从下方那艘补给船的方向传来!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舱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颤!林翠翠惊恐地捂住了嘴,上官婉儿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暗藏的软剑柄上,张雨莲则猛地扑向桌边,似乎想抓住什么作为武器。陈明远死死盯着窗外那片刚刚出现异动的阴影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