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琉璃陷阱(2/2)
守在澄心堂外的御前侍卫长傅恒见她气喘吁吁、鬓发散乱地冲来,眉头紧锁,伸手阻拦:“翠翠姑娘!圣上正在批阅要紧奏章,任何人不得擅闯!”
“傅大人!求您通禀!天大的冤枉!陈东主他…”林翠翠急得语无伦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事喧哗?”乾隆沉稳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林翠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在殿外冰凉的金砖地上,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求皇上做主!陈东主在码头被漕标营抓走了!他们…他们诬陷他走私西洋钟!他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
殿内沉默了片刻。门被推开,乾隆一身明黄常服走了出来,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林翠翠。他手中,正拿着一份刚刚打开的奏折。“冤枉?”乾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漕运总督的加急密奏在此,人赃并获!证据确凿!陈明远私贩禁物,按律当斩!你一个女子,竟敢咆哮御前,为其喊冤?可是与他同谋?”
“同谋”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翠翠心上。她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撞上乾隆那深不可测、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那不是她熟悉的、带着欣赏甚至宠溺的目光,而是属于帝王的冷酷审视。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乾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对傅恒道:“看好她。此案重大,待朕详阅。”说罢,转身拂袖入殿,沉重的殿门在绝望的林翠翠眼前缓缓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张雨莲的反应最为直接。她当时正在城内最大的药铺“济世堂”为陈明远调配缓解水土不服的汤药。听到药铺伙计带来的噩耗,她手中的药秤“哐当”掉在地上,几味名贵的药材滚落尘埃。她甚至没有停顿一秒,抓起随身的那个小巧鹿皮囊——里面装满了她自制的简易勘验工具,如银针、磁石、小镊子、油纸包等——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药铺,目标直指漕运总督衙门的临时羁押所。
羁押所设在旧漕粮仓附近,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臭和隐约的血腥气。张雨莲亮出和珅之前给她们以备不时之需的腰牌(刻着“内务府采办”字样),又塞给看守牢头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才得以进入那阴森狭窄的通道。铁栅栏内,陈明远独自坐在角落的草铺上,闭目养神,手腕上的镣铐在昏暗中闪着寒光。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在小憩。
“东主!”张雨莲扑到栅栏前,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陈明远睁开眼,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和不易察觉的凝重:“雨莲?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我不怕!”张雨莲用力摇头,语速飞快,“东主,到底怎么回事?那钟…”
“是栽赃。”陈明远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箱子底层有暗格,琉璃器皿是掩护。萨迪克是李半城的人。目标是我,或许…还有我背后代表的东西。”他意有所指。
张雨莲立刻明白了。她迅速从鹿皮囊中抽出几根特制的长柄银针和一个小巧的磁石:“东主,那钟可有异常?您仔细想想!任何细节都可能是关键!”
陈明远蹙眉回忆,脑海中闪过那三座西洋钟在阳光下冰冷的光泽,钟盘上跳动的指针,底座上清晰的“london”刻字…还有萨迪克被押走时那看似绝望实则诡异的眼神。他猛地抓住一丝灵感:“钟!雨莲,那钟太新了!底座的金漆光亮得晃眼,像刚刷上去不久!而且…钟摆晃动的幅度似乎有点…生硬?不像正常使用过的流畅。”
“新漆?钟摆生硬?”张雨莲眼中精光爆射,法医的敏锐直觉瞬间被点燃,“暗格暴露在码头,风吹日晒,若有新漆,极易留下痕迹!钟摆异常…内部或许有夹带!”她迅速记下这些关键点,“东主放心,我定要找出破绽!您保重!”她深深看了陈明远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坚定和不容置疑的专业力量,旋即转身,像一道影子般消失在昏暗的甬道尽头。她必须赶在对手毁灭或篡改物证之前,找到那足以扭转乾坤的蛛丝马迹。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扬州城的喧嚣并未因白日里的一场抓捕而平息,反而更添了几分诡谲。三位女秘书拖着疲惫而沉重、却又强打精神的身躯,在约定好的隐秘客栈——“悦来”后院一间不起眼的柴房里汇合了。
狭窄的空间弥漫着干草和灰尘的味道,一盏如豆的油灯在破旧的小木桌上摇曳,将三张年轻而焦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上官婉儿最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挫败:“和珅那只老狐狸!表面答应去打探,实则一直在打太极!他只透露陈东主被单独关押在漕督衙门重犯牢房,守备森严。案子已经捅到了总督阿林保那里,人证物证俱全,形势…极其不利!”她端起桌上冰冷的粗瓷碗灌了一口水,试图压下喉头的苦涩,“他根本无意立刻救人,反而像是在…观望,甚至…等待什么。”
林翠翠眼圈还是红的,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和愤懑:“皇上…皇上他根本不信我!那份奏折…他看我的眼神好冷,像看一个犯人…他问我是不是同谋…”她想起乾隆那冰冷的审视,身体不由自主地又是一颤,“他说…按律当斩!”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
“当斩?”张雨莲猛地抬起头,一直紧抿的唇线透出冷硬的弧度。她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鹿皮囊粗糙的表面。此刻,她将囊口解开,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件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放在了昏黄的油灯下。
“现在说‘斩’,还为时过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压抑的冷静力量。
上官婉儿和林翠翠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油纸包被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小片不起眼的、沾着泥土和干草碎屑的深褐色硬物碎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整体上掰下来的。碎片表面,残留着点点暗金色的漆痕。
“这是…?”林翠翠疑惑地问。
“我从码头查封现场,趁着混乱,在那些被砸碎的琉璃堆和干草下面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