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玉阶惊变(2/2)
“御前…”周师爷盯着那令牌,瞳孔骤然收缩。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大半气焰。他脸色青白交加,喉结上下滚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那两个灰衣仆役更是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够了!”一直沉默的吴夫人猛地拍案而起,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容,“周师爷,今日乃妾身做东,宴请闺中好友品鉴雅物。你贸然闯入,口出恶言,又弄出这等骇人毒物,搅得满堂不宁,惊扰贵客,究竟是何道理?!这‘辨毒银蟾’剧毒外显,是真是假,自有官府查验!至于我府上的胭脂…”她凌厉的目光扫过自己妆台上那些东西,斩钉截铁道,“我吴家行得正坐得直,自会请名医一一验看,给诸位姐妹一个交代!来人,送客!”最后三个字,已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周师爷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他怨毒地剜了陈明远和上官婉儿一眼,又忌惮地瞥过那枚御字令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今日之事,老夫记下了!我们走!”他狠狠一甩袖,带着两个灰衣仆役和那只仍在散发不祥蓝光的银蟾,狼狈不堪地退出了百花厅。
一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惊魂未定的贵妇们被侍女们小心地安抚着,重新落座。吴夫人强压怒气,对陈明远等人歉意地笑了笑:“让陈公子和几位姑娘受惊了。今日之事,我吴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陈明远压下翻腾的气血,拱手还礼:“夫人言重,是宵小作祟,惊扰了诸位雅兴。”他强撑着精神,示意上官婉儿和张雨莲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流程。
张雨莲定了定神,拿起一面小巧的西洋玻璃镜,走到一位惊魂甫定的年轻夫人面前,声音轻柔如春风抚柳:“夫人请看,方才虽有小乱,但这‘玉容散’的效用却是实打实的。”她纤指蘸取少许白色粉末,轻轻点在那夫人因受惊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此粉以珍珠母贝研磨为基,佐以玉簪花晨露调和,最是润泽养颜,铅粉之害,尽可摒弃。”她的指尖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夫人对着明镜中自己瞬间提亮、瑕疵被巧妙柔化的肌肤,眼中终于重新焕发出光彩,惊喜地低呼出声。
林翠翠也收敛了方才的惊惶,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身姿轻盈地穿梭于案几之间。她拿起一支新制的“绛唇脂”,膏体润泽,色泽饱满如熟透的樱桃。“诸位夫人请看,”她声音清脆,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甜,“这口脂以蜂蜡、紫草根、玫瑰花露熬制,点染朱唇,色泽鲜亮持久,更兼滋养之效,绝无寻常胭脂易褪色、伤唇之弊。”她轻巧地在自己手背上试色,那抹诱人的红引得几位年轻贵女纷纷注目。
上官婉儿则负责展示最核心的“玉容散”调和与敷面手法。她动作优雅娴熟,取适量粉末于掌心,滴入几滴特制的茉莉花露,以指尖轻柔打圈调匀成细腻的膏状。“敷面时需得轻柔,由内而外,徐徐按压,”她一边示范,一边解说,“静待一盏茶功夫,以温水净面即可。长此以往,肌肤自当细腻光洁,宛若新生。”她清冷的气质与此刻温婉的讲解形成奇异的魅力,连最持重的几位年长命妇也听得频频点头。
方才的惊恐和猜忌,在这细致、专业又充满美感的展示中,渐渐被新奇和渴望所取代。吴夫人率先在侍女的协助下重新敷上了“玉容散”,对镜自览,眼角的细纹仿佛被柔光抚平,肌肤透着健康的润泽,她满意地颔首:“陈公子这方子,果然不凡。”有了她带头,其他贵妇也纷纷抛开顾虑,重新试用起来。百花厅内气氛回暖,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订单契约如雪片般递到陈明远面前。
月上中天,喧嚣散尽。吴府后花园的僻静水榭中,陈明远倚着朱漆栏杆,望着池中破碎的月影,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方才强压下的血气在喉间翻涌。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是林翠翠。她眼中还残留着后怕,声音低如蚊蚋:“公子…方才那胭脂…是我…”
“不怪你。”陈明远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安抚的力量,“若非你当机立断,借舞姿打翻胭脂,将那银蟾之毒提前引发,我们此刻…怕是百口莫辩。”他深深看了林翠翠一眼,“你做得很好。”
林翠翠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汽,用力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无声地走近,将一件薄披风轻轻搭在陈明远肩上,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厚厚一叠契约。“首单大捷,江南半壁贵妇妆台,尽入囊中。”她声音平静,却难掩一丝振奋。月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脸,方才在厅中与周师爷对峙时的锋芒已敛去,只余下淡淡的关切。
张雨莲则默默递上一杯刚沏好的参茶,温热的瓷杯驱散着指尖的冰凉。她看着陈明远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眉头,眼中满是忧色,却只是柔声道:“公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陈明远接过参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稍稍压下了那股烦恶。他望着眼前三位风姿各异却同样忠心耿耿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从现代尔虞我诈的商场,到这步步惊心的乾隆朝堂,唯有她们,是风雨同舟的依靠。他展开一张吴夫人最后私下递来的特殊契约,上面清晰列明每月供应宫闱的品类与数量——这扇通往权力核心的大门,终于被他们撬开了一条缝隙。
“辛苦你们了。”他低声道,目光扫过水榭角落那只被遗弃的、曾盛放有毒胭脂的越窑青瓷小盅。危机暂时解除,但阴影并未散去。周师爷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依然缠绕在心头。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胀痛的额角,袖口随着动作滑落一截。惨淡的月光下,水榭旁一方半人高的青铜古镜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就在那晃动的水影镜光之中,陈明远的目光陡然凝固——
镜中倒映的,并非此刻天心那轮皎洁的满月。而是一轮妖异的、边缘浸染着不祥血色的赤红圆月!那猩红的光晕,如同凝固的血,诡异地悬浮在镜中水影的尽头,与他记忆中那晚穿越前,撕裂夜空的赤色闪电,如出一辙!
“那是…”陈明远心头剧震,猛地转头望向真实的天际——苍穹之上,分明挂着的仍是那轮清辉皎皎的银盘!只有镜中,倒映着那轮血月!
与此同时,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张雨莲,目光无意间掠过他抬起的手臂。借着月光和水榭灯笼的光晕,她清晰地看到,陈明远那月白色杭绸内衫的袖口深处,靠近腕骨的地方,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沉的红褐色,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毒花。
她的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滞。镜中的血月妖影,袖口隐秘的血痕,交织成一张无声而冰冷的巨网,悄然笼罩下来。
池面岁月摇曳,夜风穿过水榭,带来远处荷塘的凉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