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汪若澜的反思(1/2)

深秋的夜,寒意已浓。乾清宫的重重殿宇在清冷月光下投下森然巨影,廊庑下的气死风灯被风吹得摇晃不定,在地上拉扯出变幻莫测的光斑。汪若澜结束了一天的差事,并未立刻回到那狭小却可暂避风寒的住处,而是独自一人,漫步至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假山旁。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风吹过枯荷残叶的沙沙声,更衬得夜色深沉。她靠在一块冰凉的山石上,仰头望着天际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朦胧而遥远的明月,白日里强行压下的纷乱思绪,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两次干预。两次自以为凭借“先知”而做出的抉择。此刻回想起来,却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打在她那点可怜的历史优越感上。

第一次,南苑围猎,她通过十三阿哥胤祥,向胤禛传递了太子将二次被废的预警。本意是让他早做准备,规避风险。结果呢?胤禛的确“准备”了——他选择了极致的保守和退缩,几乎彻底从权力场中隐身。这种策略,固然保全了他自身未被八爷党的疯狂反扑所伤,但也眼睁睁地看着八爷党趁势坐大,几乎形成了不可逆转的“众望所归”之势。若非康熙帝内心深处那根对结党营私极度敏感的神经被触动,若非“帐殿夜警”的阴影重现,八爷党是否真的就能如愿以偿?她不敢想。她的干预,或许在客观上,反而让胤禛错过了一些在风暴初期积极布局、争取主动的机会。至少,在八爷党最猖獗的那段日子里,胤禛的孤立无援是实实在在的。

第二次,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甚至可以说是灾难。她出于一丝对胤禵那单纯热情的怜悯,以及对其可能被无辜波及的担忧,在南苑那次“偶遇”中,给出了自以为隐晦的提醒。结果如何?提醒如同对牛弹琴,胤禵那懵懂的眼神说明他根本未曾领会。更可怕的是,这番“好意”被八爷党的核心人物精准捕捉,并被解读为最恶毒的“挑拨离间”!何焯那番冰冷刺骨的警告言犹在耳,那看似温和实则杀机四伏的眼神,至今让她不寒而栗。这次干预,非但没能帮助胤禵,反而将她自己彻底暴露在八爷党的敌意之下,处境险恶了何止十倍!

“我……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汪若澜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自负,愚蠢!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凭借那点来自未来的、模糊不清的历史知识,就可以像执棋者一样,去拨动这盘错综复杂、关乎无数人命运的棋局!

她低估了历史的复杂性,低估了人心的难测,更高估了自己这个意外闯入者所能产生的影响。这紫禁城,这大清王朝的权力核心,是一个有着自身强大惯性和纠错能力的庞大系统。个人的微小干预,就像投入洪流中的一颗石子,或许能激起一丝涟漪,但更多时候,要么被洪流瞬间吞没,无声无息;要么,就像她这样,激起的涟漪撞击到暗礁,反弹回来,反而将自己打得晕头转向,险些溺毙。

德妃那句“不争即是争,不言胜万言”,她直到此刻,才算有了几分血淋淋的领悟。这不仅仅是韬光养晦的策略,更是一种对历史大势的敬畏,一种对自身局限的清醒认知!真正的智慧,或许不在于“先知”般地盲目行动,而在于“观察”,在于“等待”,在于精准地判断何时该动,何时该静,何时该言,何时该默。

她想起胤禛。在整个八爷党兴衰的过程中,他做了什么?他似乎什么都没“做”。他没有像自己一样,试图去“干预”什么。他只是沉默地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老农般,一丝不苟地耕耘着户部那块“责任田”。他整顿账目,追缴亏空,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解决实际问题。他没有去争抢那耀眼的权势光环,只是默默地展现着“可靠”与“务实”的价值。而最终,在康熙需要有人来收拾残局、稳定根基时,这种价值便凸显了出来,胜过万千浮华的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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