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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起来。这个想法颇为新颖!将难以杜绝的“损耗”公开化、定额化,并引入奖罚机制,这确实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各方行为。胥吏不能再随意以损耗为名勒索,漕丁和官员也有了主动减少损耗的动力。

“定额……奖罚……”雍正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着,“那如何确定这定额才算‘合理’?又如何确保下面不会联合起来,谎报损耗,共分其利?”

汪若澜知道雍正抓住了关键,这也是制度设计最难的地方。她谨慎地回答:“皇上圣明,此确为难点。定额需由户部、工部、漕督衙门会同熟悉漕务的干员,根据历年数据、河道状况、路程远近等,仔细勘定,务求公允,并可适时调整。至于防弊……”她顿了顿,想到了审计和监督,“或可加强巡查御史的权力,对漕粮入库、出库、中途换船等关键节点进行突击盘验;亦可鼓励知情者密报,若查实有虚报损耗、合伙舞弊者,严惩不贷,并重赏举告之人。总之,需令舞弊之风险远大于其收益。”

她巧妙地将密折制度的功能延伸到了经济领域。

雍正听完,久久不语,目光重新投向那本《漕运纪略》,仿佛要从中看出更多隐藏的智慧。汪若澜的建议,跳出了就事论事的框架,指向了制度层面的改良。虽然具体操作起来必然困难重重,但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这不再是简单的“严查”,而是试图构建一个更清晰、更有激励、也更易监督的规则体系。

“你可知,若依此试行,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雍正忽然抬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汪若澜。

汪若澜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考验。她垂下眼睑,恭敬而坚定地回答:“臣妾深知,革故鼎新,必遇阻力和风险。然《漕运纪略》中亦隐约提及,前朝尝试虽未竟全功,却也短暂提振过漕运。臣妾以为,若制度设计周全,推行步骤稳妥,先择一二关键河段试行,积累经验,逐步推广,或可减少震荡。终究,长痛不如短痛。漕运畅通,关乎京畿命脉,若能借此清除积弊,纵有万难,亦值得一试。”

她没有回避困难,但强调了长远利益和谨慎推进的策略。

雍正凝视着她,书斋内一片寂静。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闷雷滚滚,一场夏末的暴雨即将来临。烛光映照下,汪若澜的面容平静而坚定,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一种超越她身份和年龄的洞察力。

终于,雍正缓缓吁出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朕知道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你这番……‘古籍’参详,颇有些见地。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汪若澜知道,种子已经播下。至于皇帝是否会采纳,又如何采纳,已非她所能左右。她恭敬地行礼,退出了书斋。

在她离开后,雍正依旧站在窗前。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他回味着汪若澜的话,“定额”、“奖罚”、“试行”、“规则”……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或许,对付漕运乃至其他积弊,真的需要换一种思路了。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视角。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却并未立刻批阅奏章,而是在一张空白宣纸上,写下了“漕运新策”四个字,随后又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雨越下越大,养心殿的灯火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明亮。而汪若澜带来的那点来自“古籍”的智慧,如同这夜雨中的一道微光,虽不明亮,却可能照亮一条截然不同的改革路径。雍正对她,在原有的复杂情愫之外,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倚重。这份倚重,是机遇,也是更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