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君臣之仪(2/2)
本分?楚晏兮突然伸手扯开她的官袍领口,露出心口那道淡粉疤痕,那你告诉孤,这是什么本分?
沈疏桐浑身一颤,想起去岁元宵那夜,楚晏兮高烧不退时,是如何抓着她的手按在这处旧伤上呓语:这里...这里刻着阿疏姐姐的名字...
她强自镇定地整理衣领:那是臣护驾的职责。
职责?小女帝冷笑,忽然从案下取出一方素帕掷在地上。
帕角歪歪扭扭地绣着红梅,正是沈疏桐及笄那年,楚晏兮偷偷绣了三个月才成的杰作。愿为连理枝又算什么职责?
窗外忽然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沈疏桐望着被雨水打湿的窗纸,想起去岁盛夏那个午后,楚晏兮枕在她膝上,用朱笔在她袖口画下一枝并蒂莲时曾说:孤与阿疏姐姐,就要像这莲花一样...
陛下。她突然跪下行大礼,官袍下摆浸在未干的茶渍里,臣请调任江南督察御史。
楚晏兮踉跄后退,九旒冕上的玉珠碰撞出凌乱声响。
她看着跪得笔直的丞相,忽然想起十四岁生辰那夜,这人在梅树下许愿:愿为陛下手中剑,护你一世长安。
雨声渐密,将哽咽都掩在雷声中。当值的宫人听见女帝带着哭腔的质问:你就这么想离开孤?
而沈疏桐始终垂着头,唯有官袍袖口那片被攥得发皱的布料,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楚晏兮怔在原地,回想着今日沈疏桐的所作所为。
从她一进门到看着她将奏折分门别类摆好,连朱砂的位置都调整到最规整的角度。
往日的沈疏桐总会为她备好蜜饯,会在她批阅奏折时悄悄为她揉按手腕,可今日的丞相冷漠得像尊玉雕。
心中不由的弥漫起酸涩。
是因为顾清弦?楚晏兮突然问道。
沈疏桐执笔的手微微一颤,墨点滴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墨梅。陛下多虑了。
未时刚过,尚书府门前忽然喧闹起来。只见八名锦衣小厮抬着四口沉檀木箱鱼贯而入,箱笼上皆系着红绸。
安国公夫人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褙子,头戴赤金满池娇分心,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迈进门槛。
她身后跟着的林婉儿更是精心打扮过,穿着杏子黄绣玉兰花的杭绸褙子,月华裙上的暗纹在走动时泛着粼粼波光。
老身特来拜谢苏尚书。安国公夫人声音洪亮,指挥着小厮将礼箱在院中一字排开,这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一对,江南新贡的云锦十匹,还有...
苏芷晴闻讯赶来时,正听见管家在念礼单。她今日休沐,只随意穿了件竹青色直裰,未戴官帽,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着。见到院中这阵仗,她不禁扶额苦笑:夫人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林婉儿躲在母亲身后,悄悄打量着苏芷晴。见她一身素雅打扮,比昨日市集上更多几分书卷气,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那方松花色的绢帕上,赫然用金线绣着双鱼戏水纹——正是安国公府的标记。
苏尚书有所不知,安国公夫人执起她的手,将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塞进她掌心,婉儿是我们府上的掌上明珠,昨日若不是您...
话音未落,林婉儿忽然上前盈盈一拜:苏尚书救命之恩,婉儿没齿难忘。她抬头时,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衬得脖颈愈发修长白皙。
苏芷晴正要推拒,忽见管家又引着一行人抬着红木食盒进来。食盒揭开,竟是满满一盒精巧的点心,每样都做成书卷、笔墨的形状。
这是小女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安国公夫人笑道,听说苏尚书喜爱文墨...
夕阳西斜时,尚书府的回廊下堆满了谢礼。
苏芷晴望着林婉儿离去时频频回首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她摩挲着手中那枚还带着少女体温的玉佩,上面刻着的二字,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戌时三刻,沈疏桐独自在丞相府后院斟酒。石桌上摆着楚晏兮最爱吃的桂花糕,可她今日却连一口都咽不下。
既然舍不得,又何苦逼自己?
她闻声抬头,见顾清弦提着灯笼立在月洞门下。他今日换了身墨色常服,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及笄礼后,我会向陛下请旨。沈疏桐仰头饮尽杯中酒,届时还望将军配合。
顾清弦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你可知陛下今日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连最爱的琉璃盏都砸了?
沈疏桐执壶的手顿了顿,酒液洒在石桌上,很快被夜风吹散。
而此时的长乐宫内,楚晏兮正对着一地碎片出神。掌事宫女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忽然听见女帝轻声问:你说...丞相是不是不要孤了?
秋月无声,照见深宫寂寥。而在安国公府,林婉儿正对着一方苏芷晴的汗巾出神,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墨竹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