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8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2/2)

既已应允会与他坦言,此刻自然无谓隐瞒,她抬眸望向他映在镜中的眉眼,道:“想必表哥已经猜到,董铭三人皆与裕王景筹有所牵连,否则不会选择将郑岩留在丰安。”

景策手中动作未停,声色沉静:“不错。”这几日宫中禁卫调动频繁,他并非毫无觉察。除却皇室暗卫,另有一批人手悄然布防,似乎是在暗中保护他。虽然他一时查不出底细,但心中有几分明了。

一定是沈氏那边的人。

那日朝会散后,沈充独留议事,言语间曾似无意提起“朝中过半武将,皆与淑太妃母家沾亲带故”。只这一句,他便懂了。

沈佳期见他了然,继续缓声道:“董铭三人确与景筹有所勾连。据查,他们本欲假借我父亲之名,行刺驾之事。故而将郑岩留在丰安,一则可伺机反制,二则或许能先搅乱他们内部的盘算。”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其实说来,郑岩与我父亲倒还有几分渊源。郑岩出身郑氏旁枝,而郑氏嫡系的郑峤,正是父亲的启蒙恩师。当年,郑岩的父亲郑淞因庶出身份,在族中屡受排挤,更因一桩田产纠纷与嫡房长子反目成仇。郑峤虽有心调解,终究难敌宗族倾轧。郑淞一怒之下,携幼子郑岩远走南疆,投奔时任桂林郡太守的妻舅。”

烛光在她眼中轻轻晃动,她声音轻缓,:“谁料这一去,便是三十年。郑淞在桂林郁郁而终,郑岩凭着一股狠劲,从县衙小吏一路爬至一郡郡尉,由此可见此人心性与执念。”

“关于那桩田产纠纷,其田产,本是郑岩母亲出嫁时的嫁妆,一块位于丰安城郊的百亩水田。当年嫡房与郑淞争执,嫡长子以‘庶支不得掌祖产’为由,强行将田产归入公中,实则暗中由他转卖给了时任京兆尹的姻亲。”

“郑岩母亲因此郁结成疾,不出三年便病故。此事一直是郑岩心中一根刺。此次他愿为景筹冒险回京,不是因为前程之诱,而是因为景筹承诺他事成之后,必助他将那块田产夺回,以祭亡母。”

“至于其余那两人,则纯粹是图谋利益,才与景筹勾结共谋。”

沈佳期在镜中与景策目光相接,轻声道:“将郑岩留在丰安,于我们最是有利。此人心中有结、手中有线,恰是可与之议合作之人。若这心愿由我们来成全,自然比景筹那空口许诺更值得郑岩掂量。表哥以为呢?”

景策听罢,心底不由暗叹一声。原来其间还有这样一桩旧怨,和这样一层牵扯。

他又想起她方才所言,“三人欲假借我父亲之名行刺”,那岂非是要将弑君之罪栽给沈充,令他们君臣之间本就微妙的嫌隙,彻底化作不可逾越的深壑?

“当真是毒计!”景策眸色骤寒。

沈佳期知他心中震怒,却只轻轻笑了笑:“无碍的。如今表哥既知他们的谋划,便不会再上当了。”

她语声平淡,脑海中却蓦然掠过前世一幕幕刀光血影。

那时,景筹这一招使得极狠极准。不仅将沈充“谋朝篡位”的罪名死死钉在了明面上,更让那些忠心护主的保皇党人伤亡惨重。

谋刺之事过后,以御史中丞韦徽为首的保皇党老臣,联袂跪于金銮殿前,以头叩地、血溅玉阶,泣奏恳请帝王罢黜沈充一切官职,收押候审。

景策完全是被架在火上烤。

若准奏,根基动摇,朝局顷刻倾覆。且罢免沈充之后,这空缺出来的位置,该由谁来顶替上?满朝文武,能有谁压得住那帮盘根错节的势力;若不准奏,又会寒了那些以死为谏的老臣们的心,更会令天下忠心为国的臣子从此心灰意冷,坐实“昏聩受制”之名。

那日景策于御座沉默良久,最终只能拂袖退朝。可次日,韦徽便被人发现悬梁于府中,案上留着一封“以死明志”的血书。

前世,沈佳期直至身死之前,还在暗中追查此事。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将景策对她、乃至对整个沈氏本就薄如蝉翼的信任,磨得几乎见了底。她又怎能不去彻查分明?若说在此之前,景策尚能自欺,勉强去信她去信沈氏;那么自此之后,这便是他对她和沈家,生出第一道真真切切的失望的裂痕。

这从头到尾皆是被精心设下的局,一环套着一环,沈充身处局中,纵有百口,也难辩清白。

沈佳期追根溯源,剥丝抽茧,最后才终于查到,原来这一切都是景筹在幕后操纵。董铭三人得以平定叛军,其中自有景筹暗中推波助澜,就是为了送他们三人风光进京领赏,再借这层恩荣作遮掩,伺机行刺景策。

而韦徽,也是受景筹胁迫,才不得不自尽。

可纵使查明了真相,已然造成的破坏和伤害,是再难弥合如初———

保皇党一派本就势单力薄,经此一遭更是元气大伤,核心老臣一死,便如失了主心骨的大树,轰然倾塌,再难成林,无力与沈氏抗衡;沈氏也因此事折损了声望,即便景策未罢免沈充的官职,但为了安抚朝野汹汹之议,还是下旨收回了沈充节制京畿禁军的虎符,并令其闭门思过三月。

沈佳期垂下眼睫,将眼底翻涌的寒意悄悄掩住。

不愧是当初最得先帝圣心的三皇子殿下,这般深沉心计、缜密谋略,确非常人可及,只可惜,全用错了地方。

他前世夺不走的江山,这一世,依旧夺不走。

而且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任由景筹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了。

沈佳期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

听见景策顺着她的话思量:“那依韶儿与沈公之意,是要将计就计?”

沈佳期颔首:“正是。”

景策已经为她绞干净头发,放下了素帕,她转向看他,眸光凝定:“父亲已查明,他们定下的行刺之期,正是一月后表哥为董铭、邱泰饯行的宫宴上。”

殿外更漏声迟,她声音压得极轻:“那时董、邱二人即将离京,郑岩则新授骠骑将军,宴上防卫交接,恰是动手的时机。”

“与郑岩交涉之事,表哥也不必劳神。”沈佳期温声道,“父亲说了,他会亲自与郑岩谈妥。此事由他出面,确实更为适宜。”

景策心头一暖,低声道:“有劳老师费心了。”

沈佳期抿唇一笑,眼里漾开狡黠的光,顺势为父亲添了句好话,更是想逗他:“父亲还说———谁让陛下是他的女婿呢。”

景策耳根微热,轻声唤她:“韶儿……”

“好了好了,”她笑着推他转身,“表哥快去拟旨罢,时辰可不早了。”

景策望进她含笑的眼眸,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