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侯府嫡女x大理寺卿?(2/2)

“一梳从头至尾。”木梳蘸着桂花油从乌发间缓缓滑过,梳齿勾缠着发丝,仿佛要将余生缠绵都梳进去。

“二梳白发齐眉。”一旁的董妙人蓦然红了眼眶,往韩相宜衣袖里塞了好几颗红枣花生。

“三梳儿孙满地。”梳到第三下时,窗外恰好传来孩童捡喜钱的欢笑声,满屋女眷跟着轻声应和,铜镜里映着韩相宜渐渐泛红的耳尖。

当梳到第七梳时,外头突然炸响一串鞭炮,喜娘高声笑道:“七仙女都赶着来贺喜喽!”

韩相宜眼睫轻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栩栩如生的纹路,而后手心缓缓收紧,唇角终是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天色大亮,待亲友添妆完毕,院外终于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嬷嬷们连忙张罗起来:“来了来了!快,快盖上盖头!”

眼前倏然被一片红绸遮住,韩相宜端坐于床榻边,四周皆是喜庆的红色,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淡淡的熏香。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心跳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可闻,指尖微微收紧,贝齿不自觉地轻咬下唇。

这里是他们的前世,不论之后回到现世是何等情况,她已经凤冠霞帔地许过他一生。

院中喧哗渐歇,忽而安静下来,韩相宜眼睫微动,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地感知到,他来了。

红绸盖头垂落,韩相宜只觉嬷嬷搀着自己起身,一方柔软细腻的绸缎递到手中,她指尖还未触及,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

带着薄茧的大掌摩挲过她细嫩的肌肤,惊得她呼吸一滞。“大人。”称谓脱口而出,盖头下的耳尖已然烧得通红,四周似有窸窣轻笑,韩相宜慌忙要抽手,却被那力道不轻不重地扣住。

“不是大人。”带着松墨气息的嗓音擦过耳畔,惊起盖头下细密的颤栗,“是夫君。”

金丝绣的并蒂莲在眼前晃动,她盯着盖头边缘忽明忽暗的光影,睫毛如受惊的蝶,扑簌簌扫过掌心,那只手忽然收紧,将她泛凉的指尖拢进更温暖的所在。

堂外忽传鸣鞭三响,鼓乐骤歇,满堂宾客未及反应,便听得一声吆喝。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慌忙跪伏,满室锦绣华服霎时如潮水般低伏下去。韩相宜隔着盖头,只见眼前光影倏暗,一双玄底描金龙纹靴与一双玄色凤头履停在她三步之外。

帝王笑声爽朗,随手抛了把金瓜子给引路的喜娘,“哈哈哈,朕与太后来得可巧?歌舞莫要停,喜庆的日子,就是要载歌载舞!”

谢道存正要撩袍行礼,却被帝王一把扶住:“大喜之日,不必多礼。今日你是新郎官,朕是来讨喜酒的,岂有让你行礼的道理?”说着竟亲自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柄缠金丝的玉如意,笑吟吟递到新人面前:“结发同心,百年偕老,朕愿你二人百年好合,永浴爱河!”

喜娘机灵,连忙高喊:“御赐如意———添福添寿!”顿时鼓乐喧天,连檐下红灯笼都晃得更欢。

太后眼含热泪,亲眼瞧着谢道存带着韩相宜给她行了礼,眼里的泪珠也终于落在了凤袍上,她顾不得擦拭,只连声道:“好,好……”声音之哽咽凝涩,竟再说不下去。

龙旌凤辇驾临喜堂,这般殊遇令满座宾客既惊且羡,整座威远侯府邸都沐浴在无上荣光之中。

花轿自威远侯府至镇国公府,再至谢道存自己的府邸,韩相宜记不清行了多久,亦不知踏过几重门槛,直至端坐于床榻之上,周遭的喧嚣才稍稍沉淀。

凤冠压得她颈背酸涩,霞帔层叠,更添几分沉重,雀蓝与鹂黄屏息侍立,不敢惊扰。自起来梳妆至今,韩相宜未曾进膳,幸而轿辇行进间谢道存悄然遣人递来一包蜜糖米糕,才稍稍抚慰辘辘饥肠。

门外喧声渐近,谢道存被众人拥着踏入新房,今日大喜,宾客们少了往日对他的敬畏,嬉笑着催促他揭盖头。韩相宜指尖微蜷,唇瓣轻抿,红绸下的眸光低垂,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谢道存眸色微敛,未理会四周的哄闹,只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执着喜秤轻挑,红绡缓缓滑落,女子的容颜终于映在烛光之下。

柳眉如画,肌肤胜雪,双颊染着薄红,一双粉眸盈盈如水,谢道存呼吸微顿,眼底暗色渐深,心知这般姝色,是为他而妆。

屋内倏然一静,众人目光皆凝在新娘身上,眼底难掩惊艳。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句:“新娘子当真绝色!”谢道存这才回神,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将她半掩于身后。

韩相宜瞧见他的动作,眉眼轻弯,笑意柔媚,如春水漾开。

红烛映照下,四目相对,周遭宾客的喧嚷仿佛隔了一层纱。她眼波微漾,朱唇轻启:“大人。”

他眉梢微动,只低低应了一声:“嗯?”尾音上扬,藏着百转千回的意味。

她福至心灵,颊边笑意更甚,柔声改口:“夫君。”

这一回,他拖长了声调应下,眼底隐有碎光浮动:“嗯———”

二人相视一笑,满堂锦绣珠翠竟都成了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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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边关今夜大风,北风卷着沙砾拍打在军旗上,发出簌簌声响。

黄沙漫卷的校场上,两柄长枪铿然相撞,谢永泱被对面的新卒一个长枪挑起重重地摔倒在地,围观的士兵们轰然叫好,有人把铁盔砸在地上当锣鼓,震得沙砾都在颤动。

谢永泱两眼发昏,嘴唇干白,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比试明明与往常无异,这副身躯却格外沉重,连带着心口也闷得发慌。

“再来!”他的嗓音沙哑得像磨过粗砂,手背抹过嘴角,火把照着他眉骨上的旧疤,那疤痕此刻比平日更显狰狞。

初到抚州卫他还是个白面书生模样,不过两月有余,他原本清朗的眉目间尽是风霜,露出的手背臂弯上皆是疤痕。

那无名小卒见他瘫倒在地,眼底闪过快意的光芒。

什么金尊玉贵的高门贵子?在这血火沙场上,不过是他枪下败将,再比试时,小卒招式愈发狠辣,枪尖裹挟着风声直取要害,却在收势不及的刹那———

“噗嗤”一声,铁枪贯胸而过。

谢永泱身形猛然一滞,喷出的热血溅在对方错愕的脸上。

边关急报入京,谢家嫡长孙校场演武不敌敌手,一杆红缨枪当胸贯入,枪尖直透心窍,落得心脉俱损,每日需以百年老参吊命。

熬过夏暑秋寒,终是无力回天,宾客满堂,红绸高悬,那顶本该在他冠礼上为他加冕的玉冠,最终供在了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