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胭脂罪（2/2）

徐念怔怔地看着盒中那抹凝固的红色，仿佛看到了一片被冰封的火烧云，一段被强行中断的、炽热的过往。

她放下胭脂盒，手指带着更深的悸动，拿起了那角压在下面的残破纸张。

纸张泛黄发脆，边缘焦黑，显然经历过烈火。她极其小心地，将其展开。

上面没有题头，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行字，是用一种瘦硬凌厉、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笔迹书写，墨色深浓，力透纸背。写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一段关于利用山川地势、以少胜多的行军布阵心得，言辞精炼，见解刁钻狠辣，与徐渭熊平日批注文书时那种冷静缜密的笔迹截然不同，更与她所知的任何北凉将领的用兵风格迥异。

这显然是一角被撕下、又侥幸从火中残留的……兵书残页。

徐念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凌厉的笔迹上，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慢慢爬升。

西楚胭脂。

残破兵书。

这两样东西，被如此隐秘地藏在这荒废院落的旧妆奁暗格中，它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联系？它们又指向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那个困扰了她多年的问题——“我是谁”——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再次在她心中疯狂旋转。而这一次，这抹干涸的胭脂红与这角焦黑的兵书残页，像是投入漩涡的两点微光，虽然无法照亮全部，却让她第一次，模糊地窥见了一丝……方向。

她的生父……

难道……与西楚有关？

与这兵书的主人有关？

母亲珍藏这早已无用的胭脂，保留这残破的纸页，是因为恨？是因为……念？还是二者皆有？

无数个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十三岁的心防。她握着那角残页的手指，冰凉一片。

窗外，一阵风吹过，摇动着荒草的枯茎，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

徐念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她看着妆奁暗格中那抹凝固的朱红，看着手中那焦黑的、承载着未知兵法与过往的纸页，只觉得一股沉重而沧桑的罪愆感，如同这院落中弥漫的腐朽气息，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她。

这胭脂，是母亲的“罪”吗？

而这探寻真相的念头，是否会成为她徐念的“罪”？

她不知道。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兵书残页按照原样折好，将胭脂盒盖轻轻合上，将它们放回暗格，推回木板，掩盖好一切痕迹。

然后，她退出了这间荒废的屋子，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当她重新走在王府的回廊下，看着那些熟悉的景致时，一切都似乎有些不同了。阳光依旧，楼阁依旧，但她的眼底，却沉淀下了一抹来自那荒废院落、来自那抹干涸胭脂的、幽暗而复杂的色彩。

心中的谜团，第一次，有了模糊而沉重的方向。

而那方向，似乎指向一片更加幽深、更加危机四伏的未知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