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家书万金（1/2）

冬日的严寒未完全褪去，春田市的空气中已然能嗅到一丝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以及顽强探出头来的嫩芽的清新。

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阁楼房间那扇狭小的窗户，在磨蚀严重的木地板上投下一块略显苍白的光斑。

林承志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数学演算草稿和一本厚重的英文版《基础地质学》。

他的指尖，正反复摩挲着一封刚刚由威尔逊太太转交到他手中的、厚厚的家信。

信封是产自江南、带着暗纹的宣纸，质地柔软坚韧，封口处用火漆严密封缄，上面压着一个清晰的“林”字篆书印章。

这封信，漂洋过海，历时近两月，终于抵达了他的手中。

这是离开苏州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

林承志内心深处对原生家庭的羁绊，这封家书面前，难以抑制地翻涌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挑开火漆，展开了信笺。

信是父亲林怀远执笔的，用的是端正沉稳的馆阁体。

开篇是例行的问候与叮嘱，询问他旅途是否平安，身体是否康健，在美利坚的生活是否习惯，学业是否进益。

字里行间，透着一位传统士大夫父亲深沉克制的关爱。

“……汝孤身远涉重洋，父母日夜悬心。然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学业为重，勿以家为念。

衣食起居，务须自重，恪守规矩，亲近师友，砥砺德行……”

林承志仿佛能看到父亲在苏州老宅的书房里，于灯下伏案书写的身影。

能感受到看似平淡的语句下，所蕴含的殷切期望与不易察觉的牵挂。

他的鼻尖微微发酸。

信的中段，父亲提到了家族近况。

丝绸和茶叶生意依旧，提及近来沪上洋行于生丝收购，压价日甚，同业颇感艰难。

显露出在外资冲击下，传统商业面临的困境。

提到母亲陈氏“身体尚安，唯念汝甚切，常于佛前祈祷我儿平安”。

读到此处，林承志眼前浮现出母亲温柔而带着忧愁的面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离家的决绝，背后是父母双亲无尽的担忧与思念。

信的最后部分，却让林承志的精神陡然一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父亲在信的末尾，用一种略显凝重和探究的笔触写道：

“……前次汝于来信中，数次提及泰西之‘黑金’，言其潜在价值巨大，尤以德克萨斯州之地为甚。

为父初闻不以为意，然近阅《申报》及与沪上精通洋务之士交谈，方知此物于西洋确有大用，关乎舟车机械之动力。

汝之远见，竟至于斯乎？”

“另，汝屡次暗示，望家中关注国际商情，尤其与美利坚相关之讯息。

为父虽不解其深意，然知汝素来沉稳，必非无的放矢。

已嘱管家林福，着人留意相关报章及洋人议论。只是……”

笔迹在这里略有停顿，墨迹稍深，显示出写信人当时的犹豫。

“月前，有一自称‘美华商会’之代表登门拜访，态度颇为客气。

询及汝在美情形，并言愿与我家合作，共谋‘德克萨斯之地利’。

其言虽善，其行却透蹊跷。

彼等如何得知汝曾提及此地？

又如何知晓我林家？

此事颇不寻常，汝在彼邦，需万分谨慎，明察周遭，切莫轻易授人以柄。

家中一切有为父在，汝可安心向学。”

信到此戛然而止。

林承志放下信纸，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