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试探与回应(1/2)

谷神祭的铜鼓声尚未完全消散,寨中心的祭广场已被另一番热闹景象取代。夕阳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橙,原本用于祭祀的篝火被添了新的松木,火舌窜起丈许高,噼啪声中带着松脂的清香,混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与食物香气,在整个广场上蔓延。寨民们卸下祭典的庄重,换上平日的彩衣 —— 女子们穿着靛蓝、粉紫的麻布长裙,裙摆绣着缠枝花鸟纹,腰间系着银饰围裙,走动时银铃叮当作响;男子们则是短打劲装,头戴竹编斗笠,斗笠边缘挂着彩色绒球,手中提着竹筒酒,三五成群地围在篝火旁,高声谈笑。

乾珘站在广场东侧的木廊下,刚与几位寨中长老寒暄完毕。他身上的玄色蟒袍依旧笔挺,只是解下了头顶的金冠,换上了一顶素色的纱帽 —— 这是苗疆男子赴宴时的常见配饰,帽檐缀着细如发丝的银线,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光,既保留了中原王爷的威仪,又多了几分入乡随俗的随和。蟒袍的金线在火光下更显夺目,那五爪蟒纹的鳞甲里掺了极细的银线,每一片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反光,江南 “盘金绣” 的工艺让蟒首的双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从袍上跃出。他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白玉佩,玉质温润,上面用阴刻手法雕着苗疆的同心纹 —— 这是昨日他特意让工匠加急雕刻的,既呼应了母亲札记中的线索,也藏着他对云岫的隐秘心意。

“王爷,尝尝这个!” 身旁的阿吉递来一个竹编食盒,里面装着苗疆宴会的特色吃食。最上面是用芭蕉叶包裹的五色糯米饭,红色的苏木染饭泛着光泽,黑色的枫叶饭带着草木清香;中间是烤得金黄的竹鼠肉,外皮酥脆,撒着苗疆特有的辣椒粉;最下面是酸汤鱼,瓷碗里的酸汤用番茄和辣椒发酵而成,鱼肉浸在汤中,鲜嫩多汁。阿吉还特意递来一双竹筷,筷身刻着简单的鸟纹,是寨里老木匠亲手削制的,“这竹鼠是今早刚捉的,烤的时候刷了三层蜂蜜,您试试。”

乾珘接过竹筷,夹起一块竹鼠肉放入口中。外皮的酥脆与内里的鲜嫩瞬间在舌尖散开,蜂蜜的甜意中和了辣椒粉的辛辣,还带着一丝松木的熏香,口感层次丰富,与中原的烤乳猪截然不同。他微微颔首:“不错,比御膳房的烤肉多了几分野趣。”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广场北侧的主位 —— 那里铺着一块虎皮软垫,软垫后立着雕花竹屏风,屏风旁摆着青铜酒壶与玉杯,正是纳兰云岫的位置。

此刻,云岫刚从神殿换衣归来。她褪去了祭舞时的百鸟羽衣,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麻布长裙。裙身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在领口与袖口用银线绣着几株淡青色的蛊草纹 —— 这是苗疆圣女日常的服饰,象征着 “清心守正”。她头上的银饰冠冕也换成了一支小巧的蝴蝶银簪,簪尾挂着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链,链端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低头时珍珠轻轻晃动,却不似祭典时那般张扬。她手中握着一个玉柄团扇,扇面画着墨色的竹影,扇动时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显然是用薄荷汁浸泡过,用来驱散夜晚的蚊虫与燥热。

她坐在主位上,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寨民们虽敬她为圣女,却也想与她分享祭典的喜悦 —— 几个穿着粉裙的小姑娘捧着自己绣的荷包,怯生生地走到她面前,想要送给她;几位年长的苗妇则端着酸汤,笑着劝她尝尝自家的手艺。云岫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疏离,对小姑娘们的荷包,她让侍女阿杏代为收下,轻声道 “多谢”;对苗妇的酸汤,她浅尝一口,便放下玉碗,语气清淡却不失礼貌:“味道很好,劳烦阿婆费心。”

待众人散去,她便重新坐回原位,玉柄团扇轻轻扇动,目光落在篝火上,像是在看火,又像是在走神。阿珠站在她身后,小声说道:“圣女,您今日跳了那么久的舞,要不要先回神殿歇息?这里有阿杏陪着就行。”

云岫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玉碗的边缘 —— 碗沿是苗疆特有的 “回纹”,是老窑匠手工捏制的,带着细微的凹凸感。“祭典尚未结束,我需在此待至宴散。”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在神殿换衣时,指尖还残留着祭舞时足尖打滑的微麻感,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与乾珘在空中交汇的那一眼 —— 他眼中的炽热太过浓烈,像篝火的火焰,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

“圣女殿下,乾珘王爷过来了。” 阿杏轻声提醒。

云岫握着团扇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目光依旧落在篝火上,仿佛并未听到。

乾珘端着一个竹筒酒器,缓步走了过来。这酒器是苗疆特有的 “双耳竹筒”,筒身用老楠竹制成,内壁涂了蜂蜡,既防渗漏又带蜜香;筒中盛着苗疆的 “醉苗乡” 酒,酒液呈琥珀色,在夕阳下泛着光泽。他走到云岫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依照苗疆的饮酒礼仪,右手持筒,左手托住筒底,微微躬身:“圣女,今日祭舞绝世,本王敬你一杯。”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在这一刻低了几分。原本围着篝火对歌的寨民们,悄悄将目光投向这边;几位长老也停下交谈,用审视又好奇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 谁都知道圣女断情绝欲,这位中原王爷却屡次主动靠近,今日更是在大庭广众下向圣女敬酒,实在大胆。

云岫缓缓抬起眼帘,异瞳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的目光扫过乾珘手中的竹筒,又落在他脸上 —— 他今日卸了金冠,纱帽的银线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少了几分王者的压迫感,多了几分温和,可那双眼睛里的热切,却比篝火更甚,几乎要将她包裹。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清淡如泉:“职责所在,不敢当王爷盛赞。”

她没有接酒,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虎皮软垫上,姿态保持着圣女的疏离。阿珠站在她身后,悄悄皱起眉头,用眼神示意乾珘不要再纠缠 —— 以往若有人这般冒犯圣女,早已被她冷言斥退,今日能这般平和回应,已是极大的让步。

乾珘却不意外她的拒绝。他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没有收回手中的竹筒,反而往前又走了半步,声音压得略低,刚好能让云岫听清,却又不至于被周围人捕捉全貌:“祭舞之时,本王见圣女身形微滞,足尖在青石上滑了半分,右肩也微微下沉 —— 可是近日为祭典操劳,损耗了心神?”

这话一出,云岫握着团扇的指尖骤然收紧,扇面的竹影纹路硌着掌心,留下淡淡的印子。她猛地抬眸,异瞳中闪过一丝惊讶 —— 那瞬间的微滞极其细微,连身旁的阿珠阿杏都未曾察觉,他竟看得如此清楚?而且他特意点出 “足尖打滑”“右肩下沉” 的细节,显然不是随口猜测,而是真的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在了眼里。

周围的寨民们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对歌的声音渐渐停了,连篝火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大长老轻咳一声,想要打圆场,却被乾珘用眼神制止 —— 他今日就是要逼她回应,逼她承认那瞬间的 “不完美”,逼她面对两人目光交汇时的悸动。

“本王随行的御医,擅用中原的‘凝神汤’,辅以苗疆的草药,调理心神极为有效。” 乾珘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持,“若圣女不嫌弃,本王明日便让御医将方子送来,也好让圣女早日恢复精神。”

云岫的呼吸微微一滞。她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 他不是真的关心她的身体,而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记得祭坛上的那一眼,试探她是否愿意为那瞬间的失态给出回应。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拒绝,应该用 “圣女之事无需外人插手” 将他挡回去,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祭舞时的画面:火光下他灼灼的目光,空中交汇时的慌乱,还有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像一股暖流,冲击着她多年来的理性防线。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的力道渐渐放松,团扇重新轻轻扇动,只是扇风的节奏比之前慢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有劳王爷挂心。”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语速也慢了半拍,像是在斟酌词句,“不过是祭舞时心神偶有旁骛,并非劳损,无需劳烦御医。”

“心神旁骛?” 乾珘抓住这四个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芒。他往前又靠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两尺,他身上的蟒袍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混着竹筒酒的蜜香,萦绕在云岫鼻尖,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包围。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不知是何事,能让圣女在祭典这般重要的场合分心?还是…… 何人,能让圣女连与神灵沟通的专注,都分了出去?”

他的气息太过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云岫的耳畔,让她的耳尖瞬间泛起一丝淡红 —— 那红色极浅,却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像雪地里落了一点胭脂。云岫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这是一个本能的防御动作,可后背刚碰到竹屏风,便又停住了 ——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慌乱,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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