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雨暗护听雪筑(1/2)
江南的春雨最是缠绵,不像塞北的雪那样烈,也不似岭南的雨那样急,它是从云絮里抽出来的丝,细细密密,沾在人身上,先是凉丝丝的痒,转眼就渗进衣料,贴在皮肉上,泛起一层温凉的潮。乾珘坐在阁楼的窗棂上,背脊靠着斑驳的木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上经年累月积下的薄苔。这阁楼是他花三文钱租下的,屋顶的瓦片有些漏,雨丝顺着缝隙渗下来,在桌案上积成一小汪水,映着窗外“听雪小筑”的轮廓——那轮廓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浅灰,像极了他记忆里苗疆竹屋在晨雾中的模样。
他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时辰。从夕阳沉进栖水镇西头的芦苇荡,到暮色漫过青石板路,再到家家户户的灯火次第亮起,又在雨夜里渐渐昏黄。对面“听雪小筑”的油灯是亥时初熄的,他数着那灯光从窗纸后暗下去的瞬间,心脏像是被雨丝缠紧了,连呼吸都带着湿意。他知道苏清越已经睡了,因为他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不是凡人耳力能及的清晰,是他百年修为炼化出的灵觉,能捕捉到生命气息的流转,像捕捉风中飘散的药香那样容易。
雨忽然密了些,打在瓦片上的声音从“沙沙”变成“噼啪”,像是有无数只细巧的手在叩击。乾珘的眉峰忽然蹙起,灵觉顺着雨丝蔓延开去,触到了“听雪小筑”院角那几簸箕草药——那些草药被摊在青石板上,没有来得及收进廊檐,此刻正被雨水打湿,叶片蜷曲起来,渗出深绿的汁液,混着泥水往石缝里钻。他认得那些药,最上面的是川贝,要在清明前采撷,晒足七日才能入药,苏清越前几日为了采它,在西山的崖壁上差点滑倒;下面压着的是麦冬,根系带着黄土,是她清晨去河边洗过的,须根洁白,像她指尖的纹路;最金贵的是那点霍山石斛,长在老枫树上的,她让镇上的孩童帮着采,给了人家半块麦芽糖作为谢礼。
这些药,是她要给镇东头张阿婆治咳嗽的,是给李木匠的儿子治盗汗的,也是她自己要留着泡水喝的——她肺腑弱,入春总咳,却从不肯给自己用太好的药,总是把金贵的药材都留给镇上的人。乾珘的指尖攥紧了窗沿,木刺扎进掌心,却比不上他心里的急。她目不能视,夜里更是寸步难行,这雨越下越急,等她明天天亮发现草药被淋,那些川贝怕是要烂成泥,石斛也会失了药性。
他没有再犹豫。身形一晃,像是从窗棂上飘起的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掠过两丈宽的小巷。他的轻功是百年前在长安学的,师从当时的“踏雪无痕”柳轻侯,后来又在苗疆的竹林里练过,脚步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雨丝沾在他的青布儒衫上,瞬间洇出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听雪小筑”那扇虚掩的柴门——苏清越夜里从不锁门,她说镇上的人都是良善之辈,况且她眼睛看不见,锁了门也挡不住坏人,倒不如敞着,给晚归的病人留个方便。
柴门被他轻轻一推,“呀”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春虫的鸣叫,立刻被雨声盖了过去。院子里弥漫着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息,还有苏清越白日里晒的金银花的淡香,这些气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钻进乾珘的鼻腔,让他瞬间想起百年前的苗疆。那时也是这样的雨夜,纳兰云岫在竹屋里熬药,药香混着蛊虫的腥气,他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听着她用苗语哼着歌谣,手里把玩着她给他编的草蚱蜢。那时的雨,比这江南的雨烈,砸在竹叶上“哗哗”作响,却不如此刻这般,让他心里发慌。
他快步走到院角,那几簸箕草药果然已经湿透了大半。最上面的川贝摊在竹簸箕里,叶片吸饱了雨水,沉甸甸的,边缘已经开始发黑。乾珘蹲下身,动作极快却又极轻地将簸箕端起来——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带着百年修为的温润,触到冰凉的竹簸箕时,下意识地用内力烘了烘,怕竹上的冷水沾到草药,让药性失得更厉害。他端着簸箕往廊檐下走,脚步放得极缓,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里,避免发出声音。廊檐下的地面是干燥的,铺着苏清越用碎砖铺的图案,像一朵简单的莲花,那是苏老郎中教她的,说莲花能驱邪。
三个簸箕被他并排放在廊檐下,他又从院角拖过一块油布,小心翼翼地盖在上面。油布是苏清越用来盖药柜的,边角已经磨破了,上面印着淡淡的药渍。乾珘的手指拂过油布上的纹路,忽然想起白天他来借针线时,苏清越就是用这块油布裹着针线盒递给她的,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手时,微微顿了一下,说:“乾公子的手真暖,不像我们镇上的男人,手都是糙的。”那时他的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腔,只敢含糊地应着,转身就逃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离开。廊檐下的雨帘像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他和院外的雨夜隔开。他抬起头,望向苏清越卧室的窗户——那扇窗是木制的,窗纸是最便宜的毛边纸,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微微发皱。窗纸后面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呼吸声传出来,绵长而均匀,是她睡得安稳的模样。乾珘的目光像是能穿透窗纸,看到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应该是侧着身,右手放在枕边,那只手腕上的彼岸花胎记,在黑暗中会不会像前世那样,泛着淡淡的红光?他想起白天她给人诊脉时,那胎记被衣袖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点边缘,像一朵含苞的花。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翻身声,紧接着是一声模糊的呓语。那声音很轻,像是梦话,又像是无意识的呢喃,音节软糯,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却又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调子——那是苗疆语里“阿珘”的发音,虽然模糊,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针,瞬间扎进乾珘的心脏。
他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阿珘,那是纳兰云岫独独叫他的名字。百年前在苗疆,她总是这样叫他,在他练剑受伤时,在他偷喝她的蛊酒时,在断云崖上她笑着对他说“永生永世,求而不得”时,都是这样的调子,带着一点嗔怪,一点依赖,一点他当时没能读懂的绝望。如今,这两个字从苏清越的嘴里吐出来,隔着一扇窗,一场雨,百年的时光,依旧让他血液逆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扇冰冷的窗棂。他想进去,想摇醒她,想问问她是不是记起来了,是不是还在恨他。可他的脚步又像被钉在了原地,理智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她记起来又如何?记起来的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过往,是本命蛊碎裂时的剧痛,是血咒缠身的绝望。他不能这样自私,不能为了自己的执念,就打破她这一世的平静。
屋内又安静下来,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乾珘的心脏还在狂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体内翻涌,几乎要控制不住——百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以为再也不会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失态,可苏清越的一声呓语,就轻易地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他靠在廊柱上,冰冷的木头贴着他的背脊,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想起自己这一世的身份,一个落魄的书生,一个偶然搬到这里的租客,他不能暴露,不能让她知道他是谁。
雨丝顺着廊檐滴下来,落在他的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映着他苍白的脸。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根木簪还是早上从周婆婆那里借的,此刻已经被雨水打湿,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他想起纳兰云岫以前也喜欢给她插簪子,用苗疆特有的银簪,上面刻着繁复的蛊纹,她说那能护他平安。可最后,没能护住他,也没能护住她自己。
他不敢再停留,生怕自己的气息会惊扰到她。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窗,仿佛要将窗后的身影刻进骨子里,然后转身,再次像一片落叶般飘出院子。柴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他从未来过。回到阁楼时,他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冷得像冰,贴在身上,却比不上他心里的寒意。他站在窗前,看着对面“听雪小筑”的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墨玉佩——那玉佩是他百年前从长安旧货市上淘来的,上面刻着一朵模糊的莲花,和苏清越院角砖铺的图案很像。
他想起自己刚找到她的时候,是在三个月前的栖水镇码头。那时她正帮着一个晕船的老汉捶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用一根红绳绾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空洞的眼睛,看着她手腕上的彼岸花胎记,瞬间就认出来了——那是他追寻了十世的身影,是他刻在灵魂里的执念。他当时差点就冲上去,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在镇上租了阁楼,换了身份,只想远远地看着她,守护她。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没有要停的意思。乾珘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本摊开的《论语》——那是他用来伪装身份的书,上面的字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苏清越的呓语,回响着纳兰云岫在断云崖上的笑容,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让他头痛欲裂。他抬手按住太阳穴,内力缓缓渡过去,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百年的时光,像一场漫长的梦。他从长安的繁华,走到苗疆的荒芜,从塞北的风雪,走到江南的烟雨,每一世都在追寻她的身影,每一世都与她擦肩而过。第一世,她是宫廷的医女,他是被贬的将军,他看着她为了救他,死在乱箭之下;第二世,她是道观的尼姑,他是云游的僧人,两人隔着一道山门,只说过一句话;第三世,她是江南的歌妓,他是赶考的书生,他为她赎身,她却在他高中之日,投湖自尽……直到这一世,他终于在她还安好的时候找到了她,却依旧不敢靠近。
“永生永世,求而不得。”纳兰云岫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带着血的腥气。乾珘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茶是雨前茶,是苏清越前几日给他的,说能清热降火。他当时接过茶罐时,指尖触到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玉石一样。他问她为什么手这么凉,她笑着说:“常年摸草药,草药都是凉的。”他听了,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些,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是亥时三刻了。乾珘走到窗边,又望向“听雪小筑”的方向。那扇窗依旧漆黑,苏清越应该还在睡。他想起她白天给孩子诊脉时的专注,想起她被顽童撞翻草药时的温和,想起她拒绝诊金时的坚定,这些画面像温暖的光,一点点驱散他心里的寒意。他想,就算是求而不得,就算是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只要她能平安顺遂,他也就满足了。
忽然,他的灵觉又捕捉到一丝异动——不是来自“听雪小筑”,而是来自巷口。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来,手里拿着一根短棍,脚步很轻,显然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乾珘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他认出那是镇上的泼皮张三,前几日因为偷李木匠的工具,被苏清越撞见,苏清越没骂他,只是给了他一些吃的,让他找份正经活计。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想来偷苏清越的草药。
乾珘没有多想,身形再次掠出阁楼。他落在巷口的老槐树上,枝叶茂密,正好遮住他的身影。张三还在往“听雪小筑”的方向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脸上带着贼笑。乾珘能听见他的心思,无非是觉得苏清越眼盲,好欺负,想偷点草药去城里卖钱。乾珘的指尖凝聚起一丝内力,轻轻一弹,一枚小石子就飞了出去,正好打在张三的膝盖上。
张三“哎哟”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的短棍也掉在了地上。他揉着膝盖,骂骂咧咧地说:“哪个天杀的暗算老子?”他左右看了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雨声和他自己的骂声。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绊到了石头,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刚想继续往前走,又一枚石子打在他的脚踝上,比刚才更疼。张三这下真的怕了,以为是撞了邪,连滚带爬地跑了,嘴里还喊着:“苏姑娘饶命,苏姑娘饶命!”
乾珘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知道,这只是小打小闹,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麻烦的人来找苏清越的麻烦。她虽然有镇上人的照顾,但她毕竟是个盲眼女子,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他暗下决心,以后要更小心地守护她,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回到阁楼时,天已经快亮了。雨停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将天空染成了淡粉色。乾珘站在窗前,看着“听雪小筑”的门缓缓打开,苏清越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裙,头发绾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竹扫帚,开始打扫院子。她的动作很熟练,虽然看不见,但每一扫帚都能扫到该扫的地方。她扫到院角时,看到被盖好的草药,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乾珘知道,她在疑惑是谁帮她收了草药。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既希望她能猜到是他,又怕她猜到。他看着她站在廊檐下,抬头望向他阁楼的方向,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窗后,不敢再看她。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晾晒那些被打湿的草药。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
乾珘靠在墙上,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一扇窗,一场雨,更是百年的时光,是血咒的束缚,是他无法弥补的过错。但他不会放弃,他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做她黑暗中的一缕光,做她风雨中的一把伞。就算是求而不得,他也要陪她走完这一世的路。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听雪小筑”的院子里,洒在苏清越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站在阳光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在给那些草药翻面。乾珘看着她的身影,心里忽然平静下来。他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支旧毛笔,蘸了些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了“守护”两个字。这两个字,他写得格外认真,每一笔都带着他的决心,带着他的执念,带着他对她的深情。
他将这张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准备下楼。他想,今天可以以借镰刀的名义去看看她,顺便问问她那些草药有没有事。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但只要能靠近她一点点,他就心满意足了。
阁楼的木梯“咯吱”作响,周婆婆已经做好了早饭,见他下来,笑着说:“客官起得真早,快来吃点粥。”乾珘笑着应了,走到院角的石桌旁坐下。粥是小米粥,熬得很稠,带着淡淡的香气。他喝着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的“听雪小筑”。苏清越还在院子里忙碌,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韧。
他想起百年前苗疆的那个清晨,纳兰云岫也是这样在竹屋前忙碌,阳光洒在她的白衣上,像雪一样耀眼。那时他总说她是天上的仙子,不该沾染人间的烟火。她却笑着说:“我不是仙子,我只是你的云岫。”如今,她成了苏清越,成了江南小镇的一个普通医女,沾染了满身的烟火气,却依旧是他心里最珍贵的人。
吃完早饭,乾珘拿起墙角的镰刀——那是他昨天特意从周婆婆那里借来的,就是为了今天的借口——向“听雪小筑”走去。走到院门口时,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柴门。“苏姑娘,在家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里面传来苏清越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是乾公子吗?快请进。”乾珘推开柴门,走了进去。苏清越正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束晒干的金银花,见他进来,笑着说:“乾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乾珘举起手里的镰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借苏姑娘的磨刀石用用,这镰刀钝了,砍不动柴。”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晾晒的草药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苏姑娘,昨日下雨,这些草药没被淋坏吧?我看你都晒出来了。”
苏清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多谢乾公子关心,没什么大碍。昨日不知是谁,帮我把草药收进了廊檐下,还盖了油布,真是个好心人。”她的目光望向他,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探寻。
乾珘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含糊地说:“可能是镇上的街坊邻居吧,大家都知道苏姑娘是好人,肯定愿意帮你。”他走到磨刀石旁,开始磨镰刀,动作有些慌乱。
苏清越没有再追问,只是走到他身边,递给她一块粗布:“磨刀的时候用这个擦一擦,会更锋利。”她的手指触到他的手,他的手一僵,感觉一股暖流从她的指尖传过来,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虽然空洞,但却异常清澈,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乾公子,”苏清越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身上的气息,和我梦里的一个人很像。”乾珘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清越笑了笑,继续说:“那个人的手也很暖,和乾公子一样。我梦里总是出现一片竹林,还有很多会发光的虫子,那个人就站在竹林里,看着我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片竹林在哪里,但每次想到,心里都会觉得很温暖。”
乾珘的眼眶瞬间红了。那片竹林,是苗疆的万蛊窟;那些发光的虫子,是纳兰云岫养的本命蛊;那个站在竹林里的人,是他。她虽然没有记起全部,但那些刻在灵魂里的碎片,已经开始苏醒。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像以前那样,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然后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苏姑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管那个人是谁,他一定很在乎你。”
苏清越的肩膀微微一颤,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到药柜旁,开始整理草药。乾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诅咒虽然还在,但他和她之间的羁绊,从来没有断过。只要他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总有一天,他们能打破诅咒,能真正地在一起。
磨刀石“沙沙”作响,阳光洒在院子里,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情。乾珘知道,他的百年追寻,他的默默守护,都不是徒劳的。他和苏清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磨好镰刀,乾珘没有立刻离开。他帮着苏清越把晒干的草药收进药柜,她告诉他每种草药的功效,他都认真地记着。他发现,她虽然眼盲,但对草药的了解比他这个活了百年的人还要深。她能通过气味分辨出草药的年份,通过触感知道草药的优劣,这些都是她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是生活赋予她的智慧。
“这是川贝,”苏清越拿起一株深绿色的草药,递给乾珘,“要在清明前采撷,晒足七日,才能用来治咳嗽。张阿婆的咳嗽已经拖了很久,用这个煮水喝,再配上蜂蜜,效果会很好。”她的手指很灵活,轻轻捏着草药的根茎,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个婴儿。
乾珘接过草药,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苦味夹杂着清香,传入鼻腔。他想起昨天夜里,就是这些草药,让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他看着苏清越的侧脸,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没有血咒,没有仇恨,只有阳光,草药,和他喜欢的人。
“乾公子,你怎么了?”苏清越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问道。乾珘连忙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苏姑娘对草药真了解。”苏清越笑了笑:“都是师父教我的。师父说,医者仁心,要对每一种草药负责,对每一个病人负责。”
提到苏老郎中,苏清越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怀念。“师父是个好人,”她轻声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才那么小,气息都快没了。他用自己的积蓄给我买药,教我认药,教我做人。可惜,他三年前走了,走的时候还惦记着我的眼睛。”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乾珘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酸楚。他能想象出苏老郎中对苏清越的疼爱,那是一种超越血缘的亲情。他拍了拍苏清越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苏姑娘,苏老郎中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
苏清越点了点头,擦干眼角的泪水,露出了笑容:“嗯,我知道。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给人看病,不辜负师父的期望。”她的笑容很坚强,像雨后的向日葵,充满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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