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血色献祭(2/2)

“轮回不尽,此恨不消!”

每一句咒言,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乾珘的心上。他能感觉到,祭坛上的血色光晕越来越浓,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像浸了血的棉,连火把的光都被染成了红色,照在寨民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都泛着诡异的红。青铜鼎里的蛊虫卵突然 “咔” 地裂开,七只细小的蛊虫爬出来,通体淡红,是 “守灵蛊” 的幼虫,它们刚爬出卵壳,就朝着云岫的方向爬去,却在接触到血色光晕的瞬间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 那是因为云岫的灵魂燃烧得太彻底,连护寨的蛊灵都无法靠近。

“天地为证,万蛊同聆 —— 契!”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云岫右腕的彼岸花印记骤然爆发出炽烈无比的血色光芒,光芒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染成一片凄厉的红,连远处苍山的轮廓都被映得清晰可见,山上的树木、岩石,都像被泼了血。那光芒在空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道复杂诡异的血色符咒,符咒上爬满了苗疆古老的蛊纹,有 “缚魂纹”“噬心纹”“轮回纹”,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猛地射向乾珘的心口!

“不 ——!”

乾珘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声门的束缚不知何时被冲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束缚,体内的长生之力瞬间爆发,金色的气流从他七窍溢出,像烟雾一样缠绕在他周身,青石板被他的脚踩得裂开细纹,缝隙里渗出的暗红汁液被金色气流一冲,瞬间蒸发。可那道血色符咒却无视他的抵抗,径直没入他的胸膛,没有一丝阻碍,像穿过了一层薄纸。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远比当初误食长生草时的痛苦猛烈千万倍 —— 那是灵魂被强行烙印的痛感,仿佛有无数只蛊虫在啃咬他的魂魄,每一寸都疼得他想要昏厥。他能感觉到,符咒在他心口化作一朵彼岸花的印记,深深烙在他的灵魂上,与他的长生之力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被永远地、粗暴地从他生命中剥离了出去 —— 那是他对 “圆满” 的所有期待,是他与云岫之间最后一丝可能的牵绊。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活在 “求而不得” 的诅咒里,哪怕看到云岫的转世,也只能远远看着,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她转世后,都不会再记得他,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几乎在符咒没入乾珘体内的同一刻,云岫周身的光芒彻底熄灭。她像一片失去了所有依托的羽毛,从高高的祭坛上,直直坠落。巫袍在空中展开,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黑蝶,袍角的红纹在夜色里划过一道残影。霜白的长发被风卷着,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发梢沾着的细小血珠滴落在空中,像破碎的红泪。一滴透明的泪从她眼角滑落,那泪不是普通的泪,而是她灵魂燃烧后剩下的最后一丝灵韵,刚碰到脸颊就被风吹散,连痕迹都没留下 —— 没人知道这滴泪是为了族人,还是为了那个在祭坛下嘶吼的玄色身影,或许两者都有,或许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滴泪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话,多少未完成的心愿。

束缚之力骤然消失。

“云岫!”

乾珘不顾胸口那灼烧灵魂的剧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上前,他的速度太快,带起的风卷着地上的糯米粒和枯叶,在空中形成一道小小的旋风。在她落地前的一刹那,他终于将她紧紧接入怀中。触手一片冰凉,曾经清冷但充满生命力的身体,此刻轻得像一团云,冷得像一块从圣地北坡采来的寒冰。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细小的血珠,那是灵魂燃烧时留下的痕迹,脸色苍白透明,像薄冰一样,仿佛一碰就会碎,再无一丝生气。

乾珘抱着她,跪在青石板上,身体不住地颤抖。他把脸贴在她的额头上,那里凉得像圣地的寒冰,连一丝温度都没有,连呼吸都没了 —— 她的胸口不再起伏,鼻间也没有了气息,只剩下身体的余温在快速消散。“云岫…… 云岫……” 他颤抖着呼唤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砸在她的白发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湿痕很快就凉了,像她的身体一样。他徒劳地将自己的长生之力渡入她体内,金色的力量从他掌心涌出,顺着云岫的身体流淌,像金色的水,却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 她的身体像一个空壳,所有的生机都已彻底断绝,连同她的灵魂,都仿佛消散于天地之间,连一丝残魂都没留下。

寨民们围拢过来,慢慢靠近,却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他们逝去的圣女,又看看抱着她、状若疯魔的乾珘,眼神复杂。有悲痛,有仇恨,也有深深的畏惧 —— 他们恨乾珘带来的灾祸,恨他让圣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他们也怕他此刻的疯狂,怕他迁怒于整个苗寨,怕他真的像刚才说的那样,拆了苗寨,杀了族人。几个老妇开始低低地啜泣,声音里满是绝望,年轻的勇士们则握紧了蛊刀,警惕地看着乾珘,随时准备动手保护族人。

大巫祭走过来,脚步很轻,怕惊扰了乾珘,他拍了拍乾珘的肩膀,手掌能感觉到乾珘身体的颤抖,那是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带来的。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像被风吹过的枯木:“王爷,放手吧。圣女的魂已经散了,留着她的躯壳,也只是徒增痛苦。” 他知道,乾珘此刻的心情,就像当年他失去前代圣女时一样,那种绝望,他懂,可他不能让乾珘一直这样下去,圣女的躯壳需要安葬,需要回归圣地,这是苗疆的规矩,也是对圣女的尊重。

乾珘却抱得更紧,指甲掐进云岫的巫袍里,布料被他掐得变了形,指尖甚至能感觉到下面冰凉的皮肤。泪水砸在她的白发上,晕开一小片又一小片的湿痕,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扫过围拢的寨民,眼神里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声音嘶哑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放…… 我不放…… 她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震得周围的火把都微微晃动,“你们要是敢抢她,本王就屠了这苗寨,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寨民们瞬间后退一步,年轻勇士的手按在蛊刀上,刀鞘被攥得咯咯作响,眼神里满是愤怒,却被大巫祭拦住了。大巫祭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让他抱着吧。圣女已经走了,何必再添杀孽。” 他看着乾珘怀里的云岫,眼底满是惋惜,也满是疼惜,“这孩子,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小时候为了族人,当了圣女;长大了为了族人,学了一身蛊术;最后为了族人,连命都没了,连死,都没能为自己活一次。” 他知道,云岫心里是有遗憾的,她曾跟他说过,想在彼岸花海开的时候,去那里待上一天,什么都不做,就看看花,可她到死,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夜风又起,吹得祭坛上的火把忽明忽暗,火苗摇曳,映着乾珘抱着云岫的身影,在墨玉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墨玉台面上的蛊纹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一幕。乾珘坐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胸口的诅咒烙印时不时传来灼热的痛感,提醒着他这场献祭的代价,提醒着他永远的 “求而不得”,那痛感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忘记,也无法逃避。

远处的寨子里,传来犬吠声和婴儿的啼哭声,那是人间的烟火气,是寨民们在这场悲剧后,依旧要继续的生活。可这烟火气,却再也与他无关。他失去了她,真的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求而不得” 这四个字,是何等的绝望,何等的残忍 —— 它不是让你立刻死去,而是让你活着,永远活在痛苦和遗憾里,看着你想要的一切,却永远也得不到,永远也触碰不到。

火把渐渐燃尽,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杆,火星时不时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祭坛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乾珘和云岫身上。月光照在云岫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银,像一朵凋零的彼岸花,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再也不会醒来。乾珘抱着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白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仿佛只要他足够温柔,她就会醒过来,就会像以前一样,对他说一句 “王爷,苗疆的风,不脏”。

可他知道,这只是他的奢望,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奢望。

祭坛下的寨民们慢慢散去,脚步很轻,没人说话,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和拐杖的 “笃笃” 声。大巫祭最后看了乾珘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寨民们离开,留下乾珘一个人,抱着云岫,坐在冰冷的祭坛上,守着这无尽的黑夜,守着他永远的遗憾和痛苦。

月光越来越淡,云层又厚了起来,像是要下雨。乾珘抬起头,望向天际,眼神空洞,胸口的痛感还在继续,提醒着他,这场献祭,只是一个开始,他的永恒痛苦,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