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七日凌晨·第三十六话(1/2)
雨,似乎变小了,淅淅沥沥地砸在脸上,较之前明显温柔了许多。便是远处虽有灯光点缀,在雨中却仍混沌成一片的楼宇、房舍、街道,也在此时,在视野所及的灰黑背景中,渐渐有了轮廓与层次。
这个城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苏醒。刚爬上来不久的辉辉,用两条胳膊交叉环绕,紧紧地箍住仅半人来高,满是锈迹,却是唯一能依附的钢筋护栏,就如一只被树梢挂住的人形风筝,双腿悬在空中,飘摇而孤寂地坐在这内直径仅一米二左右,外侧砖壁厚则只有二十五厘米宽,好在有一圈四十厘米宽、钢筋焊制的外延架作为基础防护的烟囱顶上,默默地眺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是耳边安静的可怕,连丝风声都听不见。
幼年,还是小辉的辉辉,就对这根,高度几乎傲视东关一带所有建筑而鹤立鸡群的烟囱,充满了好奇,总有一种想爬上去一览众山小的冲动。如此一晃数十年,青葱一样的他顶父进厂,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继续磨砺人生,没几年竟如愿争取到一次,更换烟囱顶部航空障碍灯的机会。说争取,是因为厂里并没有专人干这个活,所以才全厂广播,公开招募不恐高不畏险的勇士,辉辉才有了这次机会,而和他一样自告奋勇的人也没几个,后又因他干瘦灵活,终于拔得头筹,不仅心想事成,还拿到了五百块,在那时已算相当可观的奖金。
那是一次,不管从事由还是心态,包括安全防护,从头到尾都与今天截然不同的攀爬体验。辉辉至今还能清晰地捕捉到那次他站在顶端时,只恨不得化作一只飞鸟,于蓝天白云中俯瞰大地,无拘无束、如梦初醒又豁然开朗的情绪波动。以至于在婚后的一段蜜月期里,他还曾向李秀莲炫耀过那次事迹,想与对方一起回味那种翱翔般的感觉,却不料把女人吓的是花容失色,只埋怨他性子鲁莽,并让他发誓,以后再不能涉足类似险地,如不答应她便不再理他云云,总之吹嘘不成,反感受到了另一种甜美。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上来一次。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的辉辉,弯了弯嘴角,他真的很虚弱,虚弱到时不时便会产生幻觉,甚至穿越时空,从而忘却现实。虚弱到动不动就会眩晕,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但即便如此,他却仍记挂着地上的李秀莲,现下境况如何,刘肠子及那些人有没有为难她,种种。在之前,在攀登到四分之一时,他确因李秀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停顿,犹豫要不要放弃抵抗,可女人一次又一次令人心寒的背刺,又促使他硬起心肠,咬牙避开那让他心碎的声音......
那次,东子其实也报了名,厂领导也有意让身手更为矫健的东子上,但临了却被东子以恐高,这个让厂领导自觉被愚弄了的理由给拒绝了,事实也只有辉辉知道,东子根本无意上什么烟囱,之所以报名,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怕别人抢了他辉辉的机会而已。还有上去前,曾当面奚落过他的刘肠子,在得知他安全下来后还有五百元奖金拿时,就好像喝了二斤醋一样,那酸涩又艳羡的嘴脸。
随之脑海里这些如幻灯片一样随机而过的新旧画面,不知多会闭上眼睛的辉辉,头无力地搭在栏杆上,脸上时而浮现出陶醉其中的笑意,又时而皱起眉头显得无比痛苦,全然忘了自己还身在四十米往上的高空中。
烟囱下,小个子正和另两个兄弟,在破开门的厂房里捋着几捆其不知从哪找来的绳索。另一个兄弟则在廊下负责看管,即将赴死一般愁眉锁眼的坦克,以防其逃跑。而米娃却仿佛事不关己,独自打着伞在雨中踱步,整张脸都笼罩在黑伞里,倒是那只还在摆弄香烟的手很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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