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燧火之光（2/2）
右手则如同握住手术刀般，精准地紧握那块边缘锋利的燧石。
整个空地霎时间安静下来，连远处河流的水声似乎都变得遥远。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好奇、怀疑还是期盼，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聚焦在他那双看起来并不特别强壮、此刻却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手上。
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巫的眼神也更加专注，仿佛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陈明微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回忆着在野外生存强制培训中学到的、源自古老祖先的技巧，虽然实际操作生疏，但原理早已深刻脑海。
下一刻，他右手手腕猛地发力，动作短促而精准，用燧石锋利的边缘，以一种特定的、近似切刮的角度，快速而有力地擦击左手黄铁矿块的上缘！
“咔嚓！”
一声清脆的、迥异于普通石头碰撞的、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锐响，骤然在寂静的空地上迸发！
与此同时，一簇明亮耀眼的、橙红色中带着白炽核心的火星，如同微型瀑布或逆行的流星，从撞击点猛地喷射而出，划出几道短暂而绚丽的弧线，精准地、争先恐后地溅落在下方那团干燥蓬松的火绒上！
成了！原理正确！陈明心中一定，一股微小的热流涌上心头。
然而，现实往往不会一蹴而就。那几簇火星只是明亮地闪烁了一下，便在极度潮湿的空气里迅速黯淡、熄灭，并未能如愿引燃蓬松的火绒。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轻微的、难以抑制的、带着明显失望情绪的叹息声，几个原本抱有希望的妇人甚至沮丧地低下了头。
陈明没有气馁，更没有理会周围的反应。
他知道，燧石取火本身就需要耐心和技巧，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尤其是在这种不利的天气条件下。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火绒的位置，确保其处于最蓬松、最能接收和保存火星的状态。
然后，他抿紧嘴唇，重复之前的动作，手腕稳定而富有节奏地挥动。
“咔嚓！…咔嚓！…咔嚓！…”
一次，两次，三次……燧石与黄铁矿持续碰撞，发出富有韵律的、如同原始打击乐般的清脆声响，一簇簇炽热的火星随着每一次撞击，如同顽皮的精灵般不断溅落、闪烁、又湮灭。
他的额头和鼻尖因为专注和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滴，沿着脸颊滑落。
右臂的肌肉因为高频率的重复发力而开始酸胀颤抖，左肩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也在这持续的震动下传来隐隐的、如同针扎般的痛楚。
周围的叹息声渐渐变成了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注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场地中央那个年轻外乡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不放弃的、近乎固执的执着。
就在他感觉右臂快要麻木得不听使唤，内心那根紧绷的弦也因连续失败而开始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和自我怀疑时，第七次，或许是第八次撞击（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产生的火星群中，有一颗特别明亮、特别持久、核心温度极高的火星，如同众多火星中诞生的王者，不负所望，在接触到干燥蓬松、富含油脂的鸟类绒毛时，顽强地停留了一下，没有立刻熄灭！
陈明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双眼和那一点微光上。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将脸靠近那团火绒，用极其轻柔、舒缓、绵长而又精准控制的气息，如同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初生婴儿，又如同吹亮一颗埋在灰烬中的炭核，向那缕终于诞生的、细微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青烟缓缓吹气。
烟雾在他精准而持续的吹拂下，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颜色也从淡青逐渐转为灰白。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纤维被灼烧的焦糊味。
终于，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一点微小却无比坚定的、橙红色的光点在浓烟的中心诞生了！它顽强地闪烁着，并迅速扩大，变得明亮、稳定！
火！真正的火焰，燃起来了！
陈明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激动，小心地用两根细树枝作为夹子，将这团来之不易的、珍贵的火种，平稳地转移到早已准备好的、由干燥细小树枝和易燃树皮搭成的、中间空虚的巢状结构里，继续用稳定而轻柔的气息吹拂。
火苗仿佛感受到了充足氧气的鼓舞，贪婪地伸展开身体，欢快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材，发出悦耳的、如同胜利宣言般的“噼啪”声，迅速壮大，从一点星火变成了一簇，继而变成了一团稳定燃烧、散发着令人安心热量的明亮火焰！
成功了！他用超越了这个世界当前普遍认知的、更高效、更可靠的取火方式，在如此潮湿不利的天气里，成功地、当众生起了火！
“哗——！”
短暂的、难以置信的寂静之后，整个空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喧哗和骚动！妇人们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表情，看向陈明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难以置信的惊叹。
男人们原本充满怀疑和审视的目光，此刻也大大缓和，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能力”本身的敬佩取代了之前的隔阂。
孩子们更是兴奋得无以复加，围着这堆“神奇”的新生火堆又叫又跳，仿佛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
云激动得忘乎所以，猛地抓住陈明完好的右臂，用力地摇晃着，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毫无保留的骄傲和喜悦，嘴里不停地用部落语说着些什么，语速快得陈明只能捕捉到“火”、“厉害”等零星词汇。
而巫，一直如同石像般沉默旁观的巫，此刻终于缓缓挪动了脚步。
他走上前，没有先去感受火焰的温暖，而是首先低下头，用那双看透了无数寒暑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那簇跳跃的、驱散了清晨所有阴寒与不安的橙红色火焰，仿佛在阅读一部天启之书。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如同古井，看向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成功的陈明，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初的震惊、随即的了然、对知识本身的评估，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古老预言正在应验般的、深不见底的幽思。
巫没有说什么直接的赞扬话语，那些词汇在这个场合显得过于苍白。
他只是伸出了那双布满神秘纹路和老年斑的手，并非指向那给人带来温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