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夏墟拾遗（2/2）

“老丈认错人了。”陈远平静地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疏离，“那个远工正，不是早已死在旧陶窑的意外中了么？”

老柴用力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些，上下打量着陈远，尤其是他那张经过细胞重置后、与五年前几乎别无二致、甚至更显年轻的脸庞，喃喃道：“像……太像了……可是……这怎么可能……你明明……”他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觉得荒谬，“老了，眼花了……那场大火，尸骨无存……唉……”

陈远心中稍定，看来对方也只是凭借模糊的记忆和相似的面容产生的错觉。他顺势问道：“老丈一直留在这里？”

“能去哪呢？”老柴叹了口气，拄着棍子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望着眼前的废墟，眼神空洞，“家没了，亲人没了，就守着这片烂砖破瓦，等死罢了……好歹，熟悉。”

从老柴断断续续、夹杂着太多个人感慨的叙述中，陈远还是听到了一些关于阳城陷落和后续战乱的信息。寒浞军队攻城的惨烈，城破后的烧杀抢掠，工师亶及其党羽的嚣张与最终的覆灭，少康军队反攻时的激战……这些宏大的叙事，在老柴口中，化为了具体的画面——某条街巷堆满了尸体，某个熟悉的邻居一家惨死，工师亶被擒杀时就在离此不远的主街上，据说死状极惨……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老柴反复念叨着，不知是在安慰陈远，还是在安慰自己，“新王登基了，听说是个仁德的，但愿……但愿能有好日子过吧……”

陈远默默听着，没有插话。他取出一点食物递给老柴，老柴千恩万谢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休息片刻后，陈远站起身，准备离开。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掠过一堆瓦砾，忽然定住了。在那瓦砾的缝隙间，半掩着一件东西。他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其扒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烧制粗糙的陶片，边缘不规则，像是某件大型陶器破碎后的残片。吸引陈远注意的，是陶片内壁上，用一种近乎消失的暗红色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其简单、却让他心头巨震的图案——那是一个抽象的、由几条流畅弧线构成的，仿佛在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漩涡纹！

这个图案，与他记忆中，在那混沌之地、误吞“混沌元灵”前看到的、刻画在神秘巨石上的核心纹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简化，更加粗糙，仿佛是一个无意的模仿，或者一个遥远记忆的回响。

他仔细摩挲着陶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这陶片，显然年代久远，绝非近年之物。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谁绘制了这个图案？它与“混沌元灵”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他原本以为，那场导致他永恒沉睡的奇遇，是独一无二、深埋于洪荒之初的秘密。却未曾想，在这夏王朝的废墟之中，竟然发现了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在他之前，还有其他人接触过，甚至试图描绘、理解那种超越时空的力量？还是说，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一个属于这个时代巫觋文化的、无关的普通纹饰？

他无法确定。但这块偶然拾取的陶片，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一扇他从未设想过的门，门后是更深邃的迷雾。

他将陶片小心翼翼地收入行囊最深处。

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兴衰荣辱的夏墟，看了一眼仍在絮絮叨叨的老柴，陈远背起行囊，再次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他的方向是东方。

少康复国，一个新的时代似乎即将开启。而他，这个时间的幽魂，在夏墟拾遗，拾起的不仅是一片神秘的陶片，更是对自身宿命更深层次的疑惑与探寻。前路依旧未知，但那永恒的谜题，似乎又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走出废墟，将身后的死寂与过往一同抛下，身影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走向那片传说中商族活跃、充满生机与未知的东方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