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土方犯境(2/2)
稷红着眼睛,带着家人和邻居拼命收割,嘴里喃喃:“不能留给土方狗!不能!” 老弱妇孺被迅速组织起来,向城内转移,携带着可怜的家当和尽可能多的粮食。
城墙上下,变成了巨大的工地。戍卒、乡勇、乃至所有青壮男子,甚至许多健壮的妇人,都在搬运土石、木料,加固墙体。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号子声、官吏声嘶力竭的指挥声,混杂在一起。
工匠铺里炉火日夜不熄,赶制着简陋但致命的武器。街道上,人们奔跑着传递物资,烧水的大锅支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焚烧城外物资)、汗水和紧张的气息。
瞻几乎不眠不休。他巡查每一段城墙的加固进度,检查防御物资的储备,调整人员部署,亲自指导如何制作和使用“金汁”,如何设置有效的了望和预警。他的身影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语气始终沉稳,仿佛这巨大的压力并未将他压垮。他的镇定,无形中感染了许多人,让恐慌的情绪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
三日后,北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土方的大军,终于到了。
黑压压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大地,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旌旗招展,虽然杂乱,却透着蛮荒的杀气。粗略看去,人数至少超过两千,其中还夹杂着数十辆简陋的战车。
为首的正是土方大酋“虎”,他骑在一匹格外高大的黑马上,身披斑斓兽皮,手持巨大的骨质战斧,狞笑着望向眼前这座在他看来唾手可得的小邑。
然而,当他看到樠邑城外的景象时,眉头却皱了起来。预料中金黄的待收割田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烧焦的黑地和零星未燃尽的余烬。
城外所有的房屋、窝棚都已化为废墟,水井也被填埋或堵塞。整个樠邑,如同一个光秃秃的、冒着黑烟的硬壳乌龟,缩在城墙后面。这显然不是毫无准备的羔羊。
“哼,倒是学乖了。” 虎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更盛,“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土方的勇士?儿郎们!商人的粮食、财物、女人,就在城里!打破这龟壳,一切都是我们的!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奴隶二十,财货任取!”
土方军队中爆发出狼嚎般的呼啸。虎不再犹豫,立即下令前锋骑兵下马,扛着临时赶制的简陋云梯(不过是绑扎起来的长木杆)和少量攻城槌,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向着樠邑北城墙发起第一波试探性攻击。
城墙之上,子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瞻站在他身旁,神情冷峻,抬手示意:“稳住!听我号令!弓箭手,预备——放!”
当土方士卒进入射程,随着瞻一声令下,城墙上飞出一片并不十分密集但颇显凌厉的箭雨。
戍卒和经过简单训练的乡勇,将数日来的恐惧与愤懑都灌注在了这一箭之中。冲在最前的土方兵顿时倒下了十几个,惨叫声响起。
但更多的土方兵悍不畏死,嚎叫着继续冲锋,很快就冲到了城墙根下,架起了云梯。
“滚木!礌石!” 瞻的声音依旧平稳。
早已准备好的戍卒和青壮,奋力将堆在墙头的滚木和石块推下。沉重的木头和石头沿着云梯和城墙斜面轰然滚落,砸得下方的土方兵头破血流,筋断骨折,云梯也被砸断数架。
“沸水!金汁!”
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和恶臭扑鼻的“金汁”被妇人们用陶罐舀起,奋力泼下。凄厉非人的惨叫瞬间达到,被沸水烫伤、被“金汁”沾染的土方兵痛苦地翻滚,城墙下仿佛变成了修罗场。
土方第一波攻势的锐气,在这突如其来的、残酷而高效的防御手段打击下,为之一滞。
虎在后方看得真切,怒不可遏:“废物!继续攻!弓箭手,给我压制城头!”
土方的弓箭更为犀利,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城头,瞬间造成了一些守军伤亡。但樠邑守军依托女墙和盾牌(简陋的木板或门板)掩护,顽强还击。
瞻指挥得当,将人员分散,重点防御敌军主攻方向,并不断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土方发动了三次规模渐大的进攻,一度有悍勇者登上城头,但立即被守军以人数优势围杀击退。城墙上下,双方尸体堆积,鲜血染红了夯土。
樠邑守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伤亡近百,多是戍卒和勇敢的乡勇。
天色渐暗,土方终于鸣金收兵。城外留下了近两百具尸体和更多的伤员,哀嚎声在暮色中格外刺耳。
樠邑城头,守军们疲惫地靠着垛口,许多人身上带伤,但眼神中却燃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悲愤与决绝的光芒——他们顶住了!他们挡住了土方第一天的猛攻!
子大夫的手臂被流矢擦伤,简单包扎后,他望着城外土方营地点起的篝火,声音沙哑:“先生,今日……守住了。”
“只是第一日。” 瞻的脸上沾着烟灰和血迹,目光依旧望着城外,“虎不会甘心。明日攻势必更猛烈。
今夜需加强警戒,防其夜袭。伤员需全力救治,士气需鼓舞,城墙破损处需连夜修补。” 他顿了顿,“另外,我挑选的二十名死士,已准备就绪。子时,他们将缒城而下,目标——敌营马厩与粮草堆放处。”
子的心又是一紧,但看到瞻那在火光映照下异常坚定的侧脸,他重重点头:“一切拜托先生!”
夜色深沉,樠邑城头火把通明,巡逻的士兵瞪大了眼睛。而在城墙的阴影处,二十个黑影,口衔枚,背插短刃,腰缠火油陶罐与火镰,正沿着绳索,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城外,如同融入夜色的匕首,刺向不远处敌人营地的咽喉。
土方犯境的第一天,在血腥的攻防与暗夜潜伏的杀机中,缓缓翻过。樠邑的命运,乃至瞻的边邑生涯,都在这铁与火的淬炼中,迎来了最严峻的考验。野狐岭的沉睡者依旧遥远,而此地的生死搏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