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时代的车轮(2/2)
得益于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渔猎技术的显着提升带来了更丰富的蛋白质),以及初步建立的粮食储备意识(选种与改进的储存技术减少了浪费,应对荒年能力增强),人口开始呈现出缓慢却稳定向上的增长趋势。
新的、更加牢固宽敞的茅屋如同雨后的蘑菇,在聚居地的外围不断搭建起来,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闹声比以前更加响亮、更加密集,预示着部落未来的希望。陈明留下的知识,像一条条坚韧而无形的纽带,将部落成员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社会分工在此基础上自然而然地变得更加明确细致,集体劳作时的协作也更加高效默契。
他们开始有足够的人手和组织能力,去策划并实施更大规模的、针对特定迁徙兽群的集体围猎;
能够更有效地预警和抵御小股流浪猛兽或邻近部落的试探性侵袭;
甚至开始怀着既警惕又好奇的心情,与远方偶尔在贸易途中遇到的、同样处于原始蒙昧状态的零星小部落,进行以物易物的初步接触,用部落多余的陶器、精致的骨角制品或独特的草药,换回一些本地稀缺的珍贵盐块、色彩斑斓的奇异贝壳或可用于制作更好工具的特定颜色质地的石料,文明的交流在懵懂中悄然萌芽。
当然,发展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总是布满了荆棘与考验。
在陈明沉睡后的第三个年头,部落遭遇了一场数十年罕见的、持续时间极长的狂暴雨季。
连绵的暴雨如同天河倾泻,日夜不休,导致河水水位疯狂上涨,最终汹涌的洪水冲垮了部分低洼地带的简陋居住区和辛苦挖掘的储粮地窖,宝贵的粮食和物资被浑浊的泥水淹没冲走。
持续的恶劣天气使得狩猎和采集活动几乎完全停滞,部落的食物来源骤然缩减。更糟糕的是,潮湿闷热的环境成了疾病滋生的温床,一场来势汹汹的腹泻与高热病症开始在聚居地内蔓延,体弱的老人和孩子首当其冲,部落一度陷入了物资匮乏与疾病威胁的双重困境,人心惶惶。
然而,与远古先民遇到类似天灾时,往往只能被动承受、束手无策、一味祈求神灵怜悯的境况截然不同,这一次,风兖部落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前所未有的韧性、组织性与应对能力。
羲依据他对天气现象的长期观察积累(虽然其预测还远不够精准,但已能辨识出某些暴雨前兆),提前数日做出了有限的预警,组织族人加固了部分重要设施的地基,并将易受潮的物资向高处转移;
云则临危不乱,带领着一群忠诚的族人,冒着瓢泼大雨,奋力抢救和转移出了地窖中大部分尚未被浸透的粮食和珍贵的盐块、工具;
巫则在此关键时刻,创造性地运用并发挥了陈明曾经在控制瘟疫时提及的概念,果断地将已经出现症状的患病者统一安置在远离聚居区、通风良好的单独茅棚内,并由指定的、身体强健的族人负责照料,同时他带领助手,以更加系统、更有针对性的方法,大规模采集和熬制具有消炎、退热、止泻功效的特定草药,虽然无法根治所有病患,但有效地阻断了疫情的进一步扩散,稳定了恐慌的人心。
尽管这场天灾依然让部落损失了相当一部分过冬的储备粮食,也有几位年老体弱的族人终究没能抗过病魔的侵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但部落的整体架构、生产能力和族人的信心,并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所击垮。他们依靠着平日积累的储备、集体智慧的决策和团结一致的力量,顽强地度过了这次生存考验。
这场有惊无险的危机,反而像一块试金石,进一步巩固和验证了陈明留下的知识体系与思维方式的巨大价值与现实力量。
族人们通过亲身经历,更加深刻而直观地认识到,那些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技术改进、那些关于仔细观察和探寻规律的反复强调,在真正的生存危机降临的关键时刻,真的能够转化为拯救生命、维系部落存续的实实在在的力量。
陈明的形象,在部落的口耳相传与集体记忆的不断重塑中,逐渐从一位令人深切怀念的智慧长者,向着近乎传说中开天辟地、教化万民的文化英雄智慧始祖的方向升华、神化。
他的,不再仅仅是笼罩在部落上空的悲伤回忆,更逐渐转变为一种激励着整个风兖部落不断向前探索、勇于面对未知挑战、坚信人定胜天的强大精神象征与不竭的动力源泉。
时光,就在这样的发展、挑战、适应、反思与成长中,悄然流逝了整整三年。山谷间的野花遵循着不变的节律,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绚烂而沉默;
河边的芦苇丛映照着季节的轮回,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坚韧而从容。
风兖部落,如同一个在失去最初有力引领者后,经历短暂蹒跚与阵痛,继而依靠着内化的知识血脉与不屈的求生本能,逐渐站稳脚跟、步伐愈发稳健的孩童,坚定地、不可逆转地行走在属于自己部族的、充满希望的历史轨道上,文明的曙光已然刺破蒙昧的长夜。
而在那处绝对隐秘、被厚重石板和岁月尘埃彻底封存、与世隔绝的山洞密室最深处,时间仿佛被抽取了流动的属性,凝固成了坚硬而透明的琥珀,将其中沉睡的存在与外界沸腾的发展彻底隔绝。
陈明的身体依旧如同最完美的雕塑般,静静地躺在厚厚苔藓与干草铺就的上,周身覆盖着一层极细的、仿佛由自身极其缓慢的新陈代谢所产生的微尘。
他面色红润消退,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安详与平静,仿佛正沉浸在一个无比深沉、无比漫长的梦境之中,口鼻间的呼吸与胸膛内的心跳微弱到了生命维持的极限,几乎难以被任何常规手段探测,冰冷的躯壳与周围冰冷的岩石几乎完美地融为一体,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时间的流逝感与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某一个看似平静无比、与往日数千个黄昏并无任何不同的寻常傍晚,夕阳的余晖甚至无法穿透厚重的山岩与石板,照亮这永恒的黑暗。
密室内部,那维持了三年之久的绝对死寂,似乎被某种源自最深层法则的力量,极其轻微地……打破了一丝。
不是躯体的翻动,不是呼吸的加重,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能量层面的、如同被冰封了万载的河面之下,那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的第一道微不可察、却至关重要的脆弱裂痕,悄然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