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改良井渠(2/2)

“即便如此,所需陶圈、木料、绳索、以及专门工匠……” 子仍有顾虑。

“陶圈可令邑中陶坊烧制,规格统一即可,并非难事。木料、绳索,本地可筹。至于工匠,无需他处寻找。” 瞻似乎早有考虑,“主持修渠之民众中,不乏心灵手巧、善于土石作业之人。下官可亲自指导,从选址、破土、支护到安装辘轳,逐步摸索。先选一两处最有把握之地,试行浅井。若得水,则民众信心自增,后续推广,便可征调更多人力,以成功之井养新凿之井。即便某一处不成,损失也有限,权作探明地下情状。”

步步为营,先试点,后推广,用成功带动信心,用有限风险换取可能的大收益。瞻的策略再次显示出其稳健与务实。

子被说服了。粮食增产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这让他愿意相信瞻在水利上也可能创造奇迹。而且,瞻将风险控制得如此具体,让他觉得可以一试。

“先生思虑周详。” 子终于点头,“便依先生之策。先于城东、城西,各择一地,试凿一井。一应物料人力,先生可会同癸调度。若果真得水,功莫大焉!”

得到了子的授权,瞻立刻行动起来。

他首先选定了城东那片低洼的旧河道淤积区作为第一处试点。这里土层深厚松软,挖掘相对容易,且根据植物生长和探坑湿度判断,水位可能较浅。他亲自带着稷和几个在修渠中表现出色的青壮,用简单的木杆和绳索,确定了井口位置和大致范围。

开工前,瞻举行了一个极其简短的仪式——仅仅是洒了些清水,说了几句“祈求土地安宁,赐我甘泉”的祝词,既安抚可能存在的民间信仰,也凝聚人心。他没有大张旗鼓地请巫祝来作法,这既是为了节省,也隐约表明此事更重人力。

破土之日,围观者众多,好奇、怀疑、期待兼而有之。瞻亲自示范,先用干草和木柴在选定井口位置燃烧,待地面土石被烧得滚烫发红后,猛然泼上冷水。

热胀冷缩之下,坚硬板结的表土果然开裂酥松,再用石镐、木锨挖掘,效率比单纯硬挖高了许多。这“火烧水激”之法,让参与者和围观者都啧啧称奇。

挖到约一人深时,瞻叫停,指挥人们将预先烧制好的、直径约三尺、高一尺的筒状无底陶圈,小心地放入井坑,并在陶圈外围与井壁之间填入碎石和夯实的黏土,以固定陶圈并阻隔流沙。

然后,在陶圈保护下,继续向下挖掘,挖深一截,再放入下一个陶圈,层层下叠,如同用陶管构筑了一条深入地下通道。这种方法有效防止了井壁坍塌,也让挖掘深度得以增加。

挖到约三丈深时,土质明显变得湿润,再往下数尺,终于有浑浊的地下水缓缓渗出。虽然水量起初不大,但这一发现让所有参与挖掘的人精神大振,欢呼起来!这意味着地下确实有水!

紧接着,瞻指导人们在井口架设起一个简易的木质辘轳架,装上粗麻绳和木桶。当第一桶混着泥沙的井水被费力地摇上来时,尽管浑浊不堪,围观的人群却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瞻让人将水静置澄清,尝了尝,虽略带土腥,却并无异味,完全可以饮用,稍作沉淀后用于灌溉更无问题。

城东第一口井的成功,如同一声春雷,极大地振奋了人心。人们奔走相告:“瞻先生真的打出井水了!”“用陶罐子(指陶圈)箍着,井壁结实得很!”“那辘轳真方便,摇着就把水上来了!”

有了成功的先例,城西第二口井的推进顺利了许多。民众的参与热情高涨,甚至有人主动提供木料、绳索。第二口井选址在山前冲积扇,水位更深些,但同样成功出水,且水质更为清冽。

两口井的初步成功,证明了“改良井渠”思路的可行性。瞻并未满足于此,他趁热打铁,开始规划一个小型的“井渠系统”。他以这两口成功的井为基点,结合地形和水文判断,规划了另外三到五处可能的凿井点,并设计了连接水井与主干水渠或直接灌溉附近田亩的、短小而实用的引水小沟(可视为微型渠)。

他向子大夫提出了一个更系统的方案:利用今冬农闲,组织民众,以“成功井”所在社区为核心,分批开凿新井,并修建连接沟渠。参与凿井修沟的民夫,其家田可优先使用井水灌溉,并酌情减免部分劳役。同时,建立简单的井水使用和维护公约,比如轮流取水、定期清淤、爱护辘轳等。

子对瞻的效率和成效极为满意,全盘批准。于是,樠邑的田野上,继秋收的热闹和修渠的繁忙之后,又展开了凿井修沟的新景象。叮叮当当的凿石声、辘轳吱呀呀的转动声、民众协作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日的萧瑟,也驱散了人们对来年春旱的恐惧。

改良井渠,不仅仅是一项水利工程,更是一种生存保障体系的初步构建。

它降低了农业生产对不稳定地表水的绝对依赖,增强了边邑抵御干旱风险的能力。那汩汩涌出或通过辘轳提上来的地下水,在樠邑民众眼中,不仅是救命的甘泉,更是希望和信心的源泉。他们开始相信,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上,只要跟随着瞻先生的指引,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是可以对抗一部分“天意”,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生存空间的。

而瞻,站在新凿成的水井旁,看着清澈的井水倒入干涸的引水小沟,流向不远处的田地,心中并无太多自得。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井渠系统需要完善,维护需要制度,更深远的水土保持、抗旱作物引进等问题,还远未触及。戎狄的威胁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高悬。

但至少,他在这片土地上,又扎下了一根坚实的支柱。水利与农技,如同车之两轮,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推动着樠邑这个边陲小邦,向着更稳固、更富足的方向滚动。

殷都的排挤与失意,早已被抛在身后;

野狐岭的沉睡与遥远的探索,也暂时无暇想起。眼前,是真实的泥土、水流、民众的期盼,以及一份沉甸甸的、由实践与责任构筑起来的充实。

改良井渠的工程还在继续,樠邑的冬天,因为这份充满希望的劳作,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