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工艺秘辛（2/2）

陈远以“研究范料改进”和“尝试制作更精密的修补工具”为名，通过老黑在车马行的关系（退役后老黑果然去了西城车马行，偶尔会给陈远捎带些市面难寻的小玩意），以及用自己微薄的俸禄和偶尔接私活的钱，悄悄收集了一些他看中的“特殊物品”。

比如，一种产自南方的、质地极其细腻且耐高温的白色黏土，他弄到了一小袋，准备用来制作更精密的沉睡洞穴防水密封层。又如，几种具有极强吸附或干燥性能的矿物粉末，他少量获取，计划用于沉睡时保存关键物资。他还设法搞到了一些纯度较高的天然硫磺和硝石（虽然这个时代尚未有火药概念，但硝石作为药物和冶金辅助材料已有使用），极小量储存，作为可能的消毒或特殊用途储备。

这些收集活动极其分散、隐蔽，每次只获取微量，且混杂在其他正当用途的物料中，毫不引人注目。他将这些“秘藏”分批带出铸铜坊，藏在贞人舍廨舍中一个暗格里，打算在沉睡前置入洞穴。

距离卜定的丙午日还有两天时，铸铜坊完成了最终的合范。巨大的复合陶范，如同一个布满精细纹路的泥质巨蛋，被稳妥地安置在预先挖好的巨大浇铸坑中，周围用夯土层层加固，只留下顶部数个巨大的浇铸口和密密麻麻的排气孔。场面肃穆而壮观，所有参与其中的工匠，无论此前有何心思，此刻都屏息凝神，仿佛面对一尊即将诞生的神只。

冶师傅带着陈远等核心人员，进行了最后一次全面检查。当检查到曾经处理过的那几处接缝时，冶师傅特意用手按了按补强的涂层，又看了看陈远，微微点头。

夜幕降临，铸铜坊却亮如白昼。熔炉群烈焰冲天，将半个夜空染成暗红。鼓风水车发出隆隆的轰鸣，强劲的气流嘶吼着冲入炉膛。巨大的坩埚中，铜锭与锡锭在超过千度的高温下逐渐融化，汇合成沸腾的、金红色中泛着青白光泽的铜液，如同地心涌出的熔岩。

冶师傅立于最高的指挥土台，如同一位即将发起总攻的将军。所有工匠各就各位，握着长长的耐火陶杓或守着浇铸槽闸，目光都聚焦在那翻滚的铜液上。

陈远站在稍远的安全位置，担任应急协理。他望着那映红天际的炉火，听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见证历史的激动，更有一丝明悟。

这司母戊鼎，熔铸的不仅是铜与锡，更是王权、孝道、武力、技艺，以及无数匠人的心血、智慧，乃至暗中的博弈与守护。每一道纹饰，每一寸铜壁，都凝结着这个时代的荣耀与秘密。

而他，有幸窥见了这荣耀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工艺秘辛”，并在这秘辛交织的网中，为自己那永恒的孤旅，悄悄捻起几根看似无用的丝线。

子夜时分，冶师傅仰观星象，又与卜正彭派来的贞人核对时刻。

终于，他举起手中的赤旗，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道：

“吉时已到——”

“开闸——举火——浇铸！”

轰然巨响中，金色的洪流，沿着预设的陶制流道，奔腾着，咆哮着，涌入那等待着它的、巨大的泥土子宫。

一个传奇，即将在烈火与金属中诞生。

而陈远的漫长黑夜，也在这炽热的光明达到的时刻，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