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边患卜问（2/2）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代表“土方”与“羌方”的符号区域附近，兆纹显得格外狞厉活跃，仿佛有嗜血的猛兽蛰伏其中。

吉凶参半，险象环生！这是所有看到此兆纹的贞人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共同感觉。胜利有望，但过程必将极其艰难惨烈，甚至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

大巫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仔细审视着每一道纠缠的裂纹，手指在其上缓缓移动，仿佛在触摸着未来战场的脉搏。他沉吟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几乎要凝固，才用一种异常凝重的语调开口：

“兆示：征伐可胜，然……险阻重重，荆棘遍布。主纹虽坚，示我族武勇，然支纹纠缠如林，示敌势众且据险而守，战事必多胶着，伤亡必巨。尤以此处乌云压顶之象为异，恐警示……或有埋伏、诡计，需严防敌军诈退设伏，或利用地形之利。此战，需以正合，更需以奇胜，谨慎推进，步步为营，不可冒进贪功。”

这个解读，既肯定了最终胜利的可能性，又毫不避讳地指出了战争的残酷性与潜在的巨大风险，尤其是强调了敌人可能使用的诡计与地利优势。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将领们面色严峻，族老们忧心忡忡。主壬的拳头悄然握紧。

就在这时，陈远上前一步。他作为近期声望鹊起的习贞，有资格在这种场合发表看法。他没有质疑大巫的解读，而是将目光聚焦在那片“荆棘纠缠”与“乌云压顶”的兆纹细节上。

“大巫明鉴。”陈远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打破了沉寂，“晚辈观此兆，支纹纠缠，固然示敌据险顽抗，然其纹路走向，多集中于河谷、山林之象征区域。而‘乌云’之象，其核心晦暗处，似与‘羌方’之符号更为贴近。或可解读为，土方凭坚城地利（犬丘已失，望垣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固守，而羌方则仗其骑射之利，善于利用山林河谷机动设伏，乃是我军推进之最大威胁。”

他通过观察兆纹的细微分布，将抽象的风险，具体化为了对敌军战术的判断——土方善守，羌方善袭。

“故而，”陈远继续道，目光扫过在场的将领，“我军进军，或可考虑分兵。一部以重兵稳步推进，正面压迫土方，吸引其主力，巩固收复之地；另遣精锐轻骑或善于山地作战之部队，沿两翼山林潜行，一则清剿羌方游骑伏兵，护卫主力侧翼，二则可寻机穿插迂回，断敌联络，或奇袭其薄弱之处。如此，以正兵稳阵脚，以奇兵破僵局，或可化解此‘荆棘乌云’之困，减少我军伤亡，加速胜机。”

他没有提出全新的战略，而是在大巫解读的基础上，结合兆象细节，提出了一套更具操作性的战术组合——正奇相佐，重点防范羌方的机动骚扰，并寻求侧翼突破。这既符合兆象警示，也契合军事常识。

陈远的话，让几位久经战阵的将领眼中露出了深思和认同的神色。他们之前也被那复杂的兆象所困扰，陈远的分析，仿佛拨开了部分迷雾，为他们提供了更清晰的用兵思路。

主壬看向陈远的目光，再次充满了激赏。这个年轻人，不仅在卜筮、工技、民生上屡有建树，竟对军略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石针所言，深合兵要！”主壬沉声道，“便依此兆示与石针所析，制定进军方略！大军三日后开拔！”

决策已定，战争的机器开始隆隆启动。宗庙内的卜问结束，但弥漫在亳城上空的紧张气氛，却愈发浓重。征召兵员的号令传遍全城，工匠坊内日夜赶制兵器甲胄，粮秣物资被源源不断地调运北上。

陈远走出宗庙，夜风带着寒意。他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听到远方即将响起的战鼓与厮杀。边患卜问，将他再次拖入了权力的漩涡中心，而这一次，关乎的是更加直接、更加残酷的生死存亡。

他体内那沉寂的混沌元灵，在方才那充满杀伐与危机感的卜问过程中，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锋锐之气的悸动，仿佛远古的战魂也被唤醒。而那枚陶片，则依旧沉寂，只是贴胸的位置，传来一丝冰凉的踏实感。

他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这场因边患而起的风暴，必将深刻地影响他在亳城的命运，而他刚才那番关于军略的言论，或许已经为自己赢得了新的机遇，也可能埋下了更深的隐患。前路，已然与北方的烽火紧密相连。